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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7乱世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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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是——

    我有些怔忪,熟悉的府邸,熟悉的门,甚至连那探出墙头的草木都显得那般的熟悉。

    这是一年前张良被囚彭城时居住的地方,而今再回彭城,他依旧选了这个府邸作为自己暂居之处,是因为这里曾经有过回忆吗?

    “张良,子房”我轻轻的呢喃着他的名字,蓦然觉得他的名字如此的温柔,如此的甜蜜。

    现在想想,那时的日子不过就在昨日,而今却已是一年有余,鸿门之宴,斗智斗勇,千钧一发之间已是时光荏苒?为何我竟觉得如此的短暂,他的一举一动,他的点点滴滴,他的温柔,他的狡黠,他的沉静高贵,都好似在眼前。

    正想间,吱呀一声,门开了,我猛抬起眼,心陡然跳到嗓子眼,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那扇慢慢开启的木门。

    会是谁从里面出来,会是——他吗,是张良吗?脑海中慢慢浮现出大约半年前还没逃离彭城时的事,那是八个月后再见到他,他雅然靠坐在石台之上,手执竹简,水纹般衣袍垂落一地。

    我走到他身后,也许是听到声响,也许是出于敏锐的直觉,他缓缓的起身,转过头,翘起眼,就这样毫无防备的悠然一笑。

    就是这样的笑,不足于颠覆世界,却足于明媚众生,或许就是那一刻,心动的感觉不知不觉的伏在心底。

    同样的彭城,同样的府邸,同样的人和事,他会在干什么呢?

    门彻底开了,出来的却是一个僮仆模样的人,他一出门,便站在台阶下,似乎是出来送人,果然——

    “各位大夫慢走”

    大夫?我慢慢松开拉在手心的缰绳,怔怔的望着那几个人,门口三四个长须男子从府中步出,身上背着长条形的箱,身穿暗色深衣,胡子大多花白,只有其中一个是黑须的。

    他们边走边说,全都叹着气。

    大夫?张良的府中为何会有如此多的大夫出现?我的内心被一股巨大的不安所填塞,眼看着那些大夫就要走远,门就要关上了,我赶紧跑上去。

    “别关门,等等,我要见成信侯!”

    关闭的门顿住了,又开了,那僮仆探出头:“你是谁,可有拜帖?”

    “拜帖?”

    “算了”那僮仆嘟嘟囔囔,“侯爷现在谁也不接见,你还是等个把月再来吧!”

    门再一次关上了,我几步跨过台阶,跑到门边抵着门道:“等等,我是杜若,成信侯的好友,麻烦转告……”

    门吱呀一声开了,那僮仆伸出脑袋,大睁着脑袋,活像见了鬼一般。

    “您叫……”

    “杜若”

    “您就是侯爷未过门的夫人……”

    “我……”

    话还没说完,那僮仆突然转身便跑。

    “夫人来了,夫人来了……”

    那样子好似要让全世界都知道一般,看到他消失在拐弯处的身影,我收回目光,推开半掩的门,迈步进入,还不等另一只脚迈入,突然从不同地方涌出很多人。

    “夫人在哪?”

    “这呢,夫人可把您盼来了”

    “夫人,你可来了!”

    “夫人,你,快——快快去看看侯爷吧!”

    张良,内心的不安再一次放大,我抓着其中一个道:“侯爷他——”嗓音不自觉有些颤抖,“他怎么了?”

    “他……”

    在场的人蓦然静了下来,我松开手中的布料,轻声问:“你们为何不说话,侯爷他怎么了”

    “大王……”

    突然有人跪了下来,紧接着所有人都跪了下来,我抬起头,但见远处长廊上转来一个中年男子,长须,长袍,那气度和上次见他又有所不同,不是别人,正是后来的汉高祖刘邦!

    “大王安”我垂头跪了下来,却不料手腕被人扶了扶,便顺势站了起来,只听刘邦道:“阿若,不,应该叫你成信侯夫人……”

    “大王”我环顾四周,“他呢,子房在哪?我想——见他”

    刘邦停了话,望着我,我亦望着他,他的眼不若张良的漆黑,有些褐色的眼珠绽露着霸者的淡然和长者的祥和。

    “……大王”

    我微出声,刘邦却垂下眼,转过身,微叹了口气,轻声道:“跟我来”。

    目光在在场众人的脸上逡巡了一圈,我提起衣踞,快步跟上刘邦的脚步。

    他走的不快不慢,好似心事重重,穿过重重叠叠的院落湖亭,沿着长廊到了一处再熟悉不过的小院落,这个院落在府邸中相比其他的院落而言比较僻静,拱洞前延出一条碎石铺成的小径,静静的曲绕进林木丛中,一进典型的秦汉风建筑隐现在嫩绿的枝桠间,微微的晨光下,依稀可见建筑外那一圈典雅的木质长廊。

    “大王”我扭头看着他,他的脸湮没在树荫之中,淡声道:“子房便在里面”那声音淡的好似没有了似的,完全没有历史上说的那般的威严,高高在上。

    我缓缓的回头,眼前的景物好似有些昏眩了一般,双脚好似不是自己的一般,在石径上一点一点的挪过去,随着脚步,花障不断往前延伸,蓦然眼前豁然开朗。

    悠然的树荫下,一座黑瓦淡雅的秦汉风建筑坐落在小池边,建筑边,人造清泉汩汩的从石缝间漫出,让人有一股回到山里的错觉。

    “子房”我加快脚步扑到门边,探出手,刚想推开,突然又害怕了,手扣在门上,额头抵着木门,好似贴着他瘦弱的怀抱一般。

    “进去吧,他便在里面等你”低低的声音飘过耳畔,我一颤,睁开眼,才发觉自己腮边已经挂满泪珠。

    我竟哭了么,为了仅仅的担忧而哭了。

    手捏了捏,变扣为掌,用力的推开,门吱呀一声破开。随着门的打开,我抬脚迈入。

    房间有些昏暗,散发着淡淡的药味,窗户紧紧闭着,青铜兽脚熏炉在屋内袅出丝丝的青烟。

    我走到他的床边,掀开垂到地上的床帐,他朝里躺着,看不清样子,乌黑的发丝铺散在枕上,也遮住了他的脸,透过发丝依稀可见他柔美的侧脸。

    “子房”我静静低唤。

    “他不会应你的”

    我回头,刘邦负手站在身后,脸隐在黑暗中,看不清情绪。我问:“他……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嗓音微微发声,回头盯着那不再对着我似笑非笑的脸,“到底发生了什么,半个月前他还好好的——”,怎么会,他这样的人,总是戏弄别人,总是算计别人,怎么可能会这样躺在床上,怎么会?

    “他怎么会躺在床上,他是……是那么坏的一个人,总是戏弄人,总是……欺负我,可是却偏偏……”我嗓音暗哑,望着他继续,“总是那样温柔,不管我做什么,说什么,他总是那样温柔,所以我才会……才会……”

    “子房他本来身子骨就弱,再加上……”刘邦一顿,继续道,“攻打彭城,所有的大军攻防,粮草需求,士兵调度,联军将领的安抚以及攻入彭城后的善后和抚民等工作又是他一个人在做,所以才会……”他没有说下去,我却眼睛发胀到要崩溃。

    张良不是神,他只是人,一个人再厉害也有自己的限度,就像他,最终还是累倒了。

    “大夫他们……”我轻声问。

    刘邦没有说话,许久才长叹一口:“我之前找人看过,子房病了,或许冲冲喜会好些,再加上据说子房他……”我回头,刘邦抬头,望进我的眼里,一字一句道,“子房他的心里一直有个人,我不知道她是谁,但是你……”他别开眼,继续,“对于他而言必然是不同的,所以我也派人去接你去了,谁料想你自己就来了,所以……”

    “好”

    他的话还未说完,一个好字便脱口而出,不响却很是坚定。刘邦停了将要出口的话,抬头看我,我回头,看着刘邦,笑道:“好,我嫁给他!”

    刘邦点点头,转身。

    “大王”我叫住他,想到此行目的,便轻声道,“项羽不可小觑,希望您可以……”

    “放心,项羽不会这么快来”

    “……大王”

    “项羽再厉害也是个人,而且我们早已做好了准备,你只要照顾好子房即可,我——很需要他”。

    我没有回应,只是闭上眼,只听到身后的门轻轻关闭的声音,历史,怎么会因为我而更改呢,该来的还是会来,但是足够了,我睁开眼,在这一刻,我可以在这里,和他在一起。

    几天的时间,府邸很快就布置好了,满院的喜气也似乎透不进他的房屋,我大部分时间都只是静静的坐在他的床边,望着他,却不知想些什么。

    “子房,明天,我就嫁给你,你会有什么表情呢,我……”我用轻的不能再轻的声音道,“我希望你会很开心,子房,你到底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

    静悄悄的屋内,只有药味淡淡的弥漫着,他依旧躺在床上,那一刻,他瘦弱的让人心酸。

    婚礼如期的举行了,满园的宾客,我们连天地都没有交拜,只是我一个人静静对着透进窗棂的月儿,独自守着满屋子的喜气。

    第二日凌晨,天刚蒙蒙亮,我起床洗漱,那一天,府邸的门蓦然被撞开。

    “项王杀回来了!”这喊声好似魔音一般,瞬间整个府邸瞬间陷入一片慌乱。

    “夫人出来了”不知谁喊了一声,所有人都静了下来,我提着长长的裙裾,第一次穿着女装出现在大家面前,依旧是昨日婚礼上的服装,鲜红的色彩,膨胀的色调。

    环视四周,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我道:“收拾好,大家各自逃命去吧,不愿离开的可以跟着我和侯爷一道走!”

    我没有想到,此刻我依旧可以用如此镇定的语气说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