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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第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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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王爷静静沉默片刻,严肃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要剁别人手?”

    玲官说:“你去把火点上,现在天色太暗你看不到,看到你就知道了。 ”

    九王爷点了蜡烛,讶然发现玲官的衣襟有点乱,他自己把被子掀开,九王爷这才发现玲官身穿的月白单衣,从腰间往下被人撕过,雪白的大腿在破碎的布料间若隐若现。

    九王爷一看,气得险些炸掉,勃然大怒道:“这是谁干的!?”

    玲官又塞了块糕点进嘴里,若无其事道:“紫禄反了,这个吃里扒外狼心狗肺的,趁着老段不在,竟然敢引人爬我床。小畜生大概是早有此意,赚了一笔大的再卷铺盖逃跑,等我找到他看我弄不死他,也不知道老段死哪里去了……咦,那边怎么躺了两个人?”

    九王爷深深地吸了口气,尽量平缓道:“那个是兰庭,应该是一进门就吓昏了过去,另外那个是店小二,也看见断手了,我不想他张扬出去,就直接拎进来,刚才那一下摔晕他了……你真的没事么?怎么这么跟没事人似的?”

    因为白天一天没吃东西,再加上九王爷私家珍藏的梅花雪片糕味道太好,玲官吃急了,被噎得翻白眼,九王爷连忙拿茶水救场,拍后背顺气,半天玲官才缓过来道:“那该怎么样?跟个小姑娘一样哭哭唧唧、要死要活的?要不是紫禄在我的汤药里加料,我又病得昏昏沉沉,那头黑猪的毛爪子一下都别想碰我。”

    九王爷沉默着检查玲官的身体,只见玲官腿上细腻的皮肤有淤青,似乎被掐过,阴沉着脸犹豫了一下,似乎想确认玲官其他地方有没有受伤,然而他手一搭上玲官双腿,玲官就推开他,嘻嘻笑道:“哎你干什么?我是个妖,你也不想想,谁这么大本事能动我?我一清醒过来,就剁了他一地,后来很累又睡过去了。”

    九王爷寒毛倒竖道:“剁了一地?”

    玲官于是示意九王爷看,九王爷哆哆嗦嗦地端着烛台,沿着一地找到了一双断手,一只脚,和某个条状物体。

    九王爷面色青白道:“他人呢?”

    玲官嘴角勾着一个残忍的弧度:“真火焚身,从喉咙开始烧的,他叫不出声,却感受到身体一寸寸被烧掉的感觉,我甚至为他放了一招泰木逢春术,就为了他能多挺一会,多一些时间感受。”他眼中闪烁着诡异的暗光:“烧成灰了,你刚才可能从他身上走过。”

    九王爷浑身发麻,忙踮着脚走到床边,瞪着玲官,又惊又怒道:“虽然这种人死有余辜,但卸手卸脚,先阉后杀,你也太狠了!”

    玲官点点头,深以为然道:“多谢夸奖。”

    然后又指点道:“王爷麻烦你把这些恶心东西收拾起来,我烧干净了,然后咱们出去吃饭。”

    一个时辰后,九王爷穿上了另一只鞋子,和玲官坐在客栈的桌上敲着碗等菜。

    玲官衣着单薄,九王爷披了自己的毛裘在他肩上。玲官病中瘦了不少,一张精致的小脸缩在毛裘里,露出尖尖下巴,依然虚弱,不过气色倒是好了许多。

    九王爷递过一碗酒:“玲官,陪我喝一碗。”

    玲官斜眼道:“你叫病人陪你喝酒,有人性吗?”

    九王爷怒道:“我就一无辜路人,被你拉上贼船,不但不惩恶扬善,反而帮你行凶作案毁尸灭迹。估计这会儿师父已经上路,准备亲自清理门户。我付出这么大代价,陪我喝两杯怎么了?”

    玲官双手握着一碗温酒,轻轻笑了。他身形骨架如十五六的少年,相貌天生妩媚阴柔,此时弯着眼笑,十分迷人可爱,九王爷看一眼气就消了,心底也软了,只是平增几分窝囊之感,分外无可奈何。于是默不作声干了三大碗,又看了看玲官,问道:“几月不见,你怎么病成这样?生了什么病?”

    玲官无所谓道:“人有旦夕祸福,该病就病了,或许是风寒罢,拖拖拉拉一个月了。”

    九王爷皱眉:“怎么也不请个大夫看看?”

    玲官自嘲:“我人不人妖不妖,天底下没有大夫能医我。倒是你怎么来了?”

    “师父交代我来北边有事情做,没想到居然会碰到你。”

    他没说什么事,玲官也似乎不甚感兴趣,两个人静静坐着喝酒。

    九王爷抱着酒坛,又满上一碗酒,自嘲道:“自从认识你之后……唉,就没碰到过好事。”

    玲官还是笑,黑白分明的眸子风流灵动,轻盈婉转的捧起酒碗,却做出了神态动作截然不同的事——豪爽地干掉满满一碗酒。玲官大病未愈,被辛辣的酒水刺激得连连咳嗽,纤细的身子裹在厚重的毛裘里发抖,脸色愈发苍白。

    九王爷下意识想帮他拍拍背,他手伸出来,却被玲官不着痕迹的躲开了。

    玲官咳着笑:“怎地是白乾?这酒我不能多喝,喝多了毁嗓子。”

    不等九王爷回答,自己挑起筷子,拣着小二端上来的饭菜吃了。

    九王爷明知故问:“段老板呢?怎就留你和兰庭在这里?”

    玲官动作一顿:“我有事吩咐他出去做。”

    还在嘴硬,九王爷肚里腹诽,面上仍装作毫不知情,继续问道:“你们戏班子那么多人,人都去哪了?”

    玲官深深看了他一眼,怨道:“你还问?还不是你不准我唱戏,这才叫段老板把戏班子给散了?只剩下兰庭和紫禄两个暂时还不知道怎么打发,我原想着这几十年是不能在南边待了,这才往北边来的。”

    九王爷晃了一晃神,不为别的,为了那深深的一眼的嗔怒,甚是勾人。

    九王爷定了定神,问道:“那你打算在何处落脚?”“奉天府吧,那里毕竟是我故乡。”

    九王爷有些惊讶:“你是纯焱火狐,为什么不回狐族领地?”

    玲官语气淡淡:“我无妖身,不像其它妖类需要长年修炼,才能化形成人,我的妖身即是人身。我从小一直以为自己是人,被人类养大,做事情想事情、衣食住行都是人类的模式,和妖类行径大不一样,是个……不太被妖类承认的半妖。更何况,我从不知道那个妖族领地在哪。”

    “那你为何说奉天府是你故居?”

    玲官语气淡漠道:“娘原是一大户人家的婢女,有了我之后被那家恶婆娘赶出府,就住在奉天府的甜井胡同。后来我六岁的时候娘生了重病,家里穷,请不起大夫,后来娘病死了,我流落街头,被辗转卖给了人伢子,又被戏班子给买去了学戏。”

    看着玲官仿佛置身事外的淡漠,九王爷听着心里不舒服,想说点什么安慰,想了半天憋出一句:“英雄莫问出处,别多想了。”

    玲官连白眼都省了,根本没想搭理他。

    九王爷一天没吃东西饥肠辘辘,此时却只想喝酒。不多时一坛酒就空了,却大声叫道:“小二!再来一坛!”

    于是两个人一人吃饭,一人喝酒,九王爷又喝光一坛,方才觉出肚内饥饿。几口扒拉了玲官吃剩下的饭,又烦躁地冲着剩下那坛酒使劲去了。

    等九王爷倒在桌上,桌上已放了三个空酒坛子。而玲官裹着他的毛裘,坐在桌边喝茶。

    玲官瞥了他一眼,叫了个小二扶九王爷回房,随手打赏了几个铜板。

    那小二眉开眼笑,忙收了铜板,半扶半扯地把人送回了九王爷房内。

    玲官冷眼旁观,此人正是那被九王爷抓入屋里那个姓李的倒霉店小二,此刻却举止如常,面对玲官这等杀人越货的魔头,毫无惊慌恐惧之状。

    那是自然,经过某只狐妖的摄魂术洗脑,自然把该忘的都忘了。

    玲官不再看九王爷,毫不留恋地起身回房,觉得身体轻快,病竟似好了不少似的,不由得连日阴沉的心情也变好了。

    但随即想起段老板自昨晚的不欢而散后,居然真的不声不响地走了。想到此处,心底又是大怒,眉间冷意凛然,妩媚的眼尾倒钩,煞气冲天。

    玲官白日病中施展许多法术,十分疲惫,回屋便解衣就寝,躺在床上过了约摸一个多时辰,门就酒气冲天的九王爷推开了。

    无论住店还是自己在家,玲官有一个不太好的习惯,就是从来不闩门。平常有段老板护法,玲官自己又可以放火杀人,十分便利快捷。如今段老板不知去向,玲官又十分难遇的生了重病,只一天里,这个旧习惯就被钻了两回空子。

    九王爷虽然已经醉得睡去,奈何喝的酒太多,被尿憋醒,只好起夜上茅房解手,回客栈上楼时,稀里糊涂直接进了玲官房里。

    玲官皱皱眉,下午的家伙可以用火烧,晚上的酒鬼却功力深厚,又有法宝护体,估计就是烧也烧不熟。

    更何况自己又不愿放火烧他。

    于是就在玲官犹豫不决的时候,九王爷已经顺利地登堂入室,爬上玲官的床。

    玲官反手摸到枕下匕首。

    九王爷掀开棉被,带起一阵酒气,一把搂住了他,合身压了上来,没头没脑就吻了下去。

    玲官终究还是放开匕首,侧头躲开狼吻,屈膝上提,一记干净利落的膝撞,凶狠地撞在九王爷小腹上。

    九王爷嗷的一声痛呼,从床上滚了下去。半晌一只爪子,才颤颤巍巍地抓住床沿,撑起上身。

    九王爷一张嘴先打了个酒嗝,酒气喷了玲官一脸。玲官马上卷进被子里,咕噜咕噜滚到大床最里面,一脸嫌弃地看着九王爷。

    九王爷声线颤抖道:“让我亲亲你又能怎么样啊?我又不会酒后乱……嗝……你一点都不喜欢我!直接下狠手!”

    玲官嫌弃道:“嗯。”

    九王爷又打了一个酒气熏天的嗝,无限委屈地控诉:“我是王爷!又是广印大师的大弟子!你是妖精,你说我帮……帮你多少回?师师师父他神通广大……什么都知道,我这般倒行逆施,师父他饶不了我你知不知道?我不求别的,就求你给我个好脸,连亲一下,你都嫌弃我……”

    玲官听得不耐烦,一拳打上九王爷狗眼,于是世界清净了。

    九王爷左眼挨了一拳重击,迅速变成熊猫眼,却消停了下来,他在半睡半醒间喃喃低问:“自从遇到你之后,做事情就不走脑子了。玲官,我这是怎么了?”

    玲官下意识想反唇相讥,却复又忍住,回过味来,独自在黑夜里品味许久。

    直到九王爷均匀的鼾声响起,玲官的嘴角才在黑暗中悄悄弯出一个弧度。

    他觉得自己一直就像一个又穷又脏的野孩子,居然有一天也会撞大运,在街上被人送了一串平日里吃不起的糖葫芦。那糖葫芦晶莹剔透,漂亮可爱,确是自己买不起,也不敢吃的好东西。

    他在黑夜里轻声呢喃:“因为情不知所起……唉,都是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