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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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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相他本以为,即便有生之年,能与玲官再有相见的机缘,怕也是数十年之后的事。

    但他怎样都没想到,他们的重逢比预想中来得快太多,让他完全措手不及。

    那是两年后的一个深夜。

    在净云寺静心修行的九相本已经歇下,却突然感受到一股熟悉的火炎妖气在皇都外郊出现。

    他惊呆了,不敢置信地狂喜铺天盖地的袭上心头。他慌忙跳下床,随便扯了件衣服,在子夜里摸进寺庙马厩,牵了一匹马从净云寺飞奔离去。

    但按照玲官的气息寻去,两人再次相见时候,九相心头所有的喜悦都被冻住了,他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眼睛。

    玲官憔悴得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他非常消瘦,脸色也不好看,那双曾经顾盼流光的眼睛变得黯淡,眼眶凹陷进去,露出重重的黑眼圈。

    九相心里狠狠地痛起来——他们分别的两年间,玲官过得很不好。

    他没有穿以往的锦缎华服,只是一件破旧的黑色长袍挂在身上显得空空荡荡,整个人都瘦得变了模样,过度苍白的皮肤没有半分血色人气,却诡异地爬满了妖冶的红纹,只是靠近他,就能感觉到灼热火气扑面而来。

    他站在皇城北边郊外的一片树林里,空气中有浓重的血腥味道,身后不远的树木还在燃烧着,火光照亮了夜空。

    以往的玲官不知用了什么方法把妖气罩住,只有使用灵力施放炎术之时,才会露出可以让修道者察觉到的妖力,而此时他身上散发出强大的妖力,从远处疾速向皇都移动,恐怕方圆数百里的妖类和修炼者都会有所察觉,这力量陌生得让九相心悸。

    如果他感觉到了玲官的踪迹,那么他的师父和师兄,恐怕也早已知晓了。九相想到这里,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必须在事情闹大之前,将玲官的妖气压下,不能让其他的修道者或者同门师兄弟找到他!

    玲官眼眸赤红,看上去让人胆战心惊,透着一种妖异不详的气息。他身后的灼灼火焰,瞳孔深处似乎有火光流动,

    九相神色非常凝重,小心翼翼地靠近他:“玲官,你怎么了?”

    听到九相的问话,玲官讽刺地笑了:“一别两年,九王爷倒是别来无恙,丰神俊朗一如往昔,只可惜我现在的模样倒是见不了人了……”

    他顿了顿,眯起眼睛遮住眼睛里的凶意:“此次是特地来和你讨一样东西的。这东西你给也得给,不给我就杀了你,自己把它拿走。”

    九相认真地看着他,诚恳说道:“你说就是,能帮忙的我一定帮。”

    “当年你破我的□□幻术之时,可见一张涂有血迹的纸人?”

    为什么玲官如此在意那张纸人?九相一边思索,一年回答:“我记得,当时幻影消失后,是出现了一张纸人和一小缕头发,那纸人不在我身边,但是头发……”

    说到这里,他解下随身携带了多年的香囊,手指轻轻提出里面一小缕头发,那缕青丝被微微褪色的红绳,一丝不苟地系着。

    玲官也是一怔,他脸色变了几变,再看向九相的脸色,却柔和了许多:“倒是没想到九王爷一直还留着……”

    玲官苦笑着说:“那纸人对我真的很重要,上面涂了咒术,封了我一魄。之前幻术尚在之时,我的魂魄虽分犹合,却并无大害,但法术被你破散的那一刻,分离的一魄就会开始对我的身体造成伤害。”

    他一捋脸颊边的散发,轻声道:“我那时不知道原因,后来过了很久,碰到懂的人指点才明白......如今我魂魄分离,阳气不生,这两年间就一直就大病着,你看我都变成这个样子了,你行行好,把它给我吧。”

    九相想赶快带玲官离开这里,这样强烈的妖气,怕是他的师门已经有人感觉到了。他着急地说:“你先跟我离开这儿,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你施放的妖气太过剧烈,我师门中人会感觉到,到时候惊动我师兄师父,我怕我保不住你。”

    哪知道这句话让玲官瞬间变得狂躁,他周身火气暴涨,大喊道:“你休想糊弄我!我当年在客栈重病时遇到你,你定是随身携带着那纸人,我因为与我自己的那一魄离得近,病才大有起色的!你根本不知道这两年我是怎么半死不活过下来的。我今日定要把那纸人拿回来,谁也阻止不了我!我不怕跟你拼个鱼死网破!”

    九相见玲官状态异常狂躁,完全听不进理,瞧他的模样,似乎只要九相一言不合就要大打出手,连忙安抚道:“封了你魂魄的纸人如今不在我身上,如果离得近你能感觉到,那你就知道我没有骗你!”

    诡异妖媚的红纹从衣服里面透出,蜿蜒着从颈子爬上玲官苍白的脸颊,赤红的眼里满是杀气,滚滚灼热气浪扑面而来,玲官一身黑袍灼气鼓起翻动着,火焰萦绕着他身体若隐若现。

    九相目瞪口呆片刻,连忙举手做投降状,一脸认真地澄清:“我没带在身上,我放在王府里面了,我可以现在就回去拿。”

    玲官道:“我与你同去。你若是耍花样,我就杀了你自取。现在身上封印住我力量的禁咒已经开始松动,我只要使出一半妖力,你就不是我对手。”

    九相带着玲官回了王府,从卧房密室里取出一张纸面陈旧的纸人,拿出来给玲官看时,玲官黯淡的眼睛倏然就亮了。

    九相道:“我现在要是还与你了,你可还会再用他做□□,在王族高官中做那些卖笑应酬之事?”

    玲官深深看了他一眼:“我答应你,不会了。我以前不知魂魄分离之术的危险。如今受了这许多苦,算是长了教训。”

    玲官接过了那张纸人,手里紧紧握着,全身都微微颤抖。

    九相看得不忍,柔声安慰道:“如今它已到你手了,我这王府四周设了屏障的法术。我从不骗你,你尽管放心吧。今天就算天塌下来也护着你,我现在给你护法,你且安心地把魂魄收回来。”

    玲官感激地点点头,他想了想,似乎相信了九相,于是当即开始施法。他双手环节作法,只见那纸人飘到半空,从纸人中升腾盘旋起几丝火红色流光,应该就是玲官分离的纯焱魂魄。玲官憔悴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一点笑意,双手引着那红色流光飞入自己身体。

    而就在此时,变故突起,纸人的背面黑雾弥漫,几条黑影倏然像钩子一样伸出勾住了红色的流光,将它狠狠压回纸面。

    玲官如遭重锤,目光呆滞地看着那纸人,那纸人缓缓从空中落到冰凉的地面上,纸人的背面有一团流转的黑雾,逐渐隐去形状,重新变得空无一物。

    玲官的身体一下就瘫软了,他缓缓滑倒在地上,脸上仍然是一片空白呆滞,似乎身陷一场可怕的梦魇,迟迟无法醒来。

    九相从惊讶中回过神来,几步跨到玲官身边,把他抱在怀里焦急的喊着些什么,玲官已然听不清,他魂魄受创后连番受伤,此时已是强弩之末,他精疲力竭地闭着眼,安静地陷入深深的沉睡。

    玲官身上灼热的热度渐渐散去,面上身上的红纹也逐渐淡去。

    九相把玲官抱入自己卧房,玲官消瘦得厉害,抱在怀里都没多少斤两。九相轻柔地脱下他身上那件肮脏破旧的黑袍,把他小心地放在床上,用棉被裹得严实。

    他怔怔地在床边坐下,看着玲官陷入昏迷后憔悴苍白的脸,只感觉这两年山上的生活恍如隔世,自己却从来没有离开过凡尘人间。

    师父问他的本心,他温柔地看着眼前的人,终于知道自己的心在思念着玲官,一刻也未曾停歇过。

    广印大法师站在山顶,俯瞰山下皇城万家灯火,他神色宁静,清澈通透的目光安详地打量着红尘凡世。

    众生万象,不过是一角缩影,来来去去,就该如清溪流洗,不染尘埃。

    半晌后,一名中年和尚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另一边山头,他恭敬地对着广印法师行礼。

    广印法师没有回头,似乎已知道是谁在身后,他平静地开口道:“虚空,我知你来意,但望你不要插手此事。”

    虚空忍了又忍,忍不住问道:“师伯,弟子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师弟受妖人蛊惑,堕入邪门歪道?再说妖魔邪道,不诛之必会为祸百姓,我亦是替天行道。”

    广印法师神情恬淡安然:“你行事狠绝,于斩妖一道执念太深,杀生太过,你持戒多年,本就不该罔犯杀戒。这么多年你独自走南闯北,无人指教于你,如今满身戾气,却悟不得众生万物,本就不分高低伦常。妖与人,树木与花草,猪狗与禽鸟,又有何区别?”

    虚空沉声道:“先师被妖怪所害,至今已快五十年,弟子曾立志斩遍天下祸患妖邪,为无辜百姓谋得一方净土。”

    广印法师遥望凡间灯火,神情似悲又似喜,竟有几分莫辨之意。他许久叹道:“红尘俗事,是非难辨,本该归于‘无’。于你师父广德之事,几十年前的果与因……就是我佛也不能即灭定业。”

    虚空斩钉截铁道:“愿以慈悲心,度金刚力。一切杀孽,由弟子一力承担!只愿效南泉斩猫,弟子不惧入地狱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