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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当玲官和九相大眼瞪小眼地对视之时，九王爷府上下人匆忙来报：“王爷，府外有一位虚空法师求见，他已经闯到前厅了……啊呀！法师您等下！请稍待王爷更衣……”
话音未落，卧室门已经被大力推开。
一个面色冷峻，剑眉含霜的和尚，手持赤铜佛珠振袖而入。
九相惊得从床上跳起，慌忙把玲官塞入被窝，玲官也乖觉地配合，不着痕迹地将封着自己魂魄的纸人握在手里，一同藏进被窝。
九相向虚空行礼，故作镇定问道：“不知师兄驾临，失了礼数，让师兄见笑了，此处不太合适，还请师兄移步外间，让师弟奉茶以待。”
虚空漠然道：“有什么不合适的？门面功夫都省了罢。师弟，你可知两天前深夜时分，从皇城北边方向跑来了一只妖怪？是个道行不低的火妖，方圆千里都能感受到灼灼妖力。但奇怪的是，突然之间，那火妖又不知以何等手法，隐匿了踪迹。”
九相干巴巴道：“是、是么？”
“那火妖引来了附近不少妖怪，我花了整整两日两夜，才彻底驱除这些妖怪，保护了近郊千万户的平民百姓，今日终于得了一分闲暇，于是特地找到你府上来，师弟，你可知道为什么？”
九相满头冷汗，做请教状：“还请师兄示下。”
虚空扬眉怒斥道：“九相！你当真是顽固不灵！话都说到此处，你还在给我装糊涂，包庇你身后那只妖孽？”
“你身为师伯唯一传人，怎能妄动凡心、六根未净？”
九相羞愧至极地站在原地挨骂，却不敢让出一步，暴露身后的玲官。
“平日师伯的教导都忘到九霄云外了？怎的如此不辨是非！你如今贪恋美色，与一只妖纠缠不清……简直让师门蒙羞！师弟，回头是岸，你迅速闪开，人妖殊途，终成祸患，师兄这是为你好！”
九相已经被斥得几乎没脸直视师兄，他满脸惭愧之色，沉默了半晌，而后仍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虚空见状大怒，他一拳挥向九相。
他这一拳劲力十足，竟听得见破空风声。他本无意攻击九相，此举只意图逼九相闪开，让出身后的玲官。哪想到九相不敢拦，亦不敢退，身子微侧，硬生生地受了这一拳。
这一拳重重砸在九相肩膀上，疼得他一个趔趄。
虚空痛心疾首道：“当真是鬼迷心窍！几日前，广印师伯还和我夸赞你秉性坚定，岂料今日观你做派，我真是为师伯痛心。数年栽培之恩，竟然养出了你这样一个……你现在就跟我回净云寺，在后山关上你十年，好好反省你今天说的话！”
九相站稳身子，在拢袖中褪下手上佩戴的砗磲佛珠，退后一步，完完全全地将玲官罩在自己背后，沉声道：“我不回去……也不让开，师兄，对不住。”
“你这竟是不愿回头了？你竟为了一只妖，与师门反目！？”
九相自小在净云寺长大，“叛出师门”这四个字，他长到二十年，还从未在他的神识中出现过，如今被虚空这样响亮地被砸在了他的脑门上，把他一下砸懵了。他缓了半晌，心中却蓦然涌上了一股不平之意，朗声质问：“妖又如何？人又如何？师兄刚才提及师弟不辨是非，可是九相想问师兄，是非因果，凭何而辨？”
“起心动念，无不是业。敢问师兄，又该如何辨？”
虚空倏然沉默，许久之后方缓缓道：“我佛法不如你精通，引经据典，怕是也说不过你。但我却知‘息心忘虑’，乃修行之根本。是非不分、善恶不辨、圣凡不明、因果错乱。如今这几条，你都占齐了。”
“九相……我曾经亲眼见证过一场业障，前事犹在目，今事亦有迹可循……那些四五十年前的旧事，你都不知道。是非对错，便让二十年后的功过再来评说罢。到时候，怕是你还要感谢师兄我！”
玲官冷眼旁观半天，终于找到机会，他跳下床站到九相身边，乖觉地说道：“这位法师，我听了半天又想了半天，才明白了您误会我是妖，但我就是一个唱戏的小戏子，您真是误会了。”
九相连忙揽着玲官的肩，道：“师兄你能察觉到吗？玲官身上没有妖气，他不是你要找的那只妖。”
虚空疑惑地蹙起眉，打量玲官片刻，随即冷下声音道：“把你颈子上带的东西摘下来。”
玲官眉心一跳，依言把颈间的五彩丝麒麟玉雕的颈链摘下，递了过去。
虚空没有接，就在玲官手上端详片刻，冷笑数声：“带着这东西，果然察觉不到妖气。”
话音甫落，虚空把手中赤铜佛珠，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套上玲官伸出的手腕。
九相脸色骤然巨变。
却没想到虚空的赤铜佛珠在套上玲官手腕后，只一刻白光大盛，却迅速地熄灭了。
玲官笑吟吟地面色如常。
虚空脸色却十分诧异。
玲官将佛珠用另一只手褪下拢在袖里，双手合十虔诚谢道：“多谢法师赐珠，玲官以后只要一不小心想起来，就尽量烧个香、念个经。”
虚空：“…………”
九相一身冷汗，犹如从冬日冻湖中被捞出来一般，他强迫自己恢复镇定，强笑道：“怎样师兄？我早说了玲官是无辜的。”又转身对玲官挤眉弄眼，嘴上却故作严厉道：“玲官，快别闹。把赤铜佛珠还给师兄，这是师兄走南闯北几十年，从不离身的法器，快给师兄赔个不是！”
玲官看了一眼九相，不情不愿地把佛珠从袖里拿出，慢吞吞地递过去，顺便附赠了一个鄙夷的眼神。
虚空已经气得说不出话，袖子一甩，连佛珠也不要了，怒气冲冲地走了。
见虚空去得远了，九相连忙拉住玲官，上上下下检查道：“玲官，你没事吧？师兄的佛珠有没有伤到你？”
玲官笑嘻嘻地说：“能有什么事啊？就是一把珠子，我看你用的也是佛珠，这串就给你了罢，也不知道比你那串如何？”
九相见玲官谈笑自若，果真无事，终于放了心，微微笑道：“我师父教我的多是修心养性的功夫，师兄却是挖空心思研究如何降妖除妖的，他的赤铜佛珠，对我来没多大用处。这佛珠专门克妖，他套在你手上速度太快了，我没有反应过来，当时差点被吓死……你怎么完全不受影响？”
玲官道：“我在来找你之前，被迫逆冲身上第二层封印，然而当时我并没有成功地冲开封印……我的火炎之力只维持了很短的一段时间，就被最里面那层封印，将我重新封住了。现在的我，没有半点妖力了，连以前最外面那层松动的封印，也反过来被封严实了，现在……基本上算是人了。”
“这东西厉害……说妖就妖，说人就人啊？但是这样反复，会不会对你身体有影响？”
玲官点头道：“有的，我现在就感觉……很糟，之后大概会需要一段的时间修养元气。所幸我拿回了那张纸人，要不还真不一定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虽然……现在还不能融合，但是只要魂魄在我身边，我就感觉好了很多。”
九相见玲官站起来一会，额头就出了一层虚汗，心里很是心疼，连忙扶着玲官坐下。
玲官见九相被打后，竟连着颈侧都一起红肿起来，不禁双手掰开九相的领子，仔细看了看。虽然虚空盛怒出手，却依然留有分寸，而且九相长年习武，身体强壮匀称，也不是一打就倒的弱鸡。他确认九相没伤到筋骨，也就放了心。
小厨房的菜终于做好了，赶在风波平息后应景地送了上来。
玲官一看菜色，就把刚才的不满忘到了九霄云外，十分满意的笑了。
粥是杞叶蛋粥，又滑又香的米粥，新鲜的枸杞叶和金黄的蛋花，色香俱全又养胃。菜有一道云腿蒸豆腐，一盘八宝鸭子，剩下的都是素菜，一盘枣丝豌豆尖，一碟香菇白菜。
玲官看也不看满目的绿色，眼睛发光，爪子伸向那一道八宝鸭子。玲官一向爱吃鸡鸭这类的肉食，那鸭子是用宫廷秘法腌制佐味的，香味扑鼻，让他无法抗拒。
却没料到九相迅速端走八宝鸭子，玲官意外抓了个空。
玲官勃然大怒：“你干什么？”
九相举着八宝鸭子端的远远的，严肃道：“先喝粥。你好久没好好吃饭，要先吃清淡的养两天，一下子吃这么油腻，脾胃怎么受得了？”
玲官干嚎道：“我是妖怪！我脾胃好得很，让我吃肉！”
“那是谁刚才说现在变回人了的？乖乖的，先吃菜养两天。”
充耳不闻的玲官，默默伸出爪子去抓桌子上唯一的肉——云腿蒸豆腐。
九相神速用另一只手端走盘子，同时大喊一声：“王朝气！”
九相府上大管家王朝气冲刺过来，朝气蓬勃喊道：“在！王爷吩咐！”
“速度把这两个端走。”
“你混蛋！”玲官大怒扑上来，八爪鱼一样地缠到九相身上，九相刚把鸭子递给管家，就不得不把举着云腿的盘子从左手换到右手，却还是一个躲闪不及，被玲官咬了一口下来。
九相用手拈着玲官下巴，直接咬了过去，用舌头把肉扒拉到自己嘴里，咽了下去。
玲官维持着张嘴的姿势，傻在那里。九相迅速把肉里的豆腐敲了出来，让王管家把火腿端走了。
王管家用一种异常崇拜地眼光看了自家主子一眼，然后一溜烟跑开了。
九相的脸有点红，就着玲官趴在自己身上的姿势，双手收拢把玲官抱在怀里。
两人安静地对望着，气氛十分暧昧。
玲官回过神来，乖巧柔媚地一笑，九相眼睛一亮，下一秒却俊脸扭曲变形。
玲官轻巧地从九相身上跳下来，坐到对面给自己盛了一碗粥，安静地开始吃饭。
好半天之后，九相才面如菜色地从捂裆动作中缓解过来，老老实实地用起饭。
玲官有点好笑，主动问道：“还疼吗？”
九相哭丧着脸：“疼！我都快疼死了！”
玲官满意笑道：“这就好，我就喜欢看你疼的表情。”
九相：“……”
玲官敲着碗道：“没有下次，知不知道？”
九相长声应道：“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