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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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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及恩师旧事,虚空想得出神,半天没出声。

    玲官被他晾着,觉得没意思,开口问道:“我听九相说,你都六十多岁啦。你师父三十岁死的……啊不,九相说,这叫圆寂。你师父圆寂了快五十年,他就算一直到现在,也就不到八十岁啊,他收你的时候,才比你大多少啊?”

    虚空沉稳答道:“先师长我五岁。”

    玲官道:“快给我讲讲怎么回事,你们差一辈,怎么年龄还差不多?这几天在马车上,颠得伤口又裂开了。你跟我说说话呗,别让我一点一点问,别让我一直想着伤口,也就没那么疼了。”

    虚空叹口气,黯然道:“当时我年幼无知,不学无术不知好歹,整日价和一群山贼为伍,那一日下山拦道时……碰到了先师。那伙山贼仗着人多,不知天高地厚,没想到被师父独身一人给全部打趴下了。师父见我年幼却自毁前程,觉得可惜,他问了我几句话,我都答了,然后他就问我愿不愿意和他走,我就从此跟在先师身边……”

    “那年先师不到二十岁,唉……后来先师在人间游历六年,回了一趟净云寺,把我留在净云寺和师伯学习佛法,独自走了。我却没想到……那却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先师。”

    虚空低声道:“我们师徒缘分浅薄,只有六年。那六年中,师父耳提面命,教我重新做人,再造之恩,虚空生死难忘。”

    玲官撇嘴道:“哦,怪不得你把你那个师父,宝贝的跟个什么似的,说都不让说,稍微说一点不好你就跳脚,你该不会偷偷喜欢你师父吧?”

    虚空一张方脸先红后紫,舌绽春雷般大吼,房顶的灰都被他簌簌震落下来:“你脑子里都在想什么?一肚子男盗女娼!你以为谁都和你跟九相那样!?”

    玲官不紧不慢道:“男盗女娼?我和九相可什么都没干过,到底是谁的肚子里在想不好的事?”

    虚空:“……!?”

    玲官就着戏曲里的调子,小声哼哼:“九尽春回杏花开,那鸿雁儿飞去紫燕儿来。蝴蝶儿□□过墙外,想起来久别的郎君来……”

    听到这里的虚空脸色精彩无比,再也站不住了,摔了抹布扬长而去。

    听着脚步声踉跄远去,玲官脸上的戏谑淡去,呆了半晌,苦涩的叹了口气。

    虚空和玲官在秦家村的广德法师老宅住了一晚,倒是没有玲官担心的什么孤魂野鬼的在半夜出现。只是这屋子年久失修,看起来有些凄凉,需要修缮和添置的东西都不少。

    虚空打算在这里等玲官彻底把伤养好,再作其它打算,看样子他们还要在秦家村要停留很长一段时间,将房子整修一番,看起来是势在必行的了。

    厨房里的锅弃置多年,火灶里面也被堵住了,都已经不能用了。虚空准备置办些开灶的器具,以后自己生火做饭。

    这几日家具没有置办齐全,玲官又不愿吃干干硬硬的干粮,都是虚空在外面买做好了的菜带回去吃的。在外面买饭的花费自然要比自己做来的多,玲官的钱都在段老板那里寄存着,此时也拿不出什么钱,全靠虚空一个人支撑。

    有钱的才是大爷,玲官也没得抱怨。只是他从来没跟过这么穷酸的“大爷”,每天看着虚空都来气。

    自从和虚空上路,玲官就一直在怀念他在九王府吃香喝辣的优渥生活,对于跟着虚空时受到的天差地别的待遇,简直是打心眼里嫌弃。

    秦家村是个不大的村子,邻里间也和睦熟悉,消息传的也快。广德法师生前的这处老宅,离村子距离比较远。若非如此,空了几十年的老宅,突然搬来了人住这等新鲜事,用不了多久就能传开。

    村子里的人也对虚空的出现,表现出莫大的兴趣。

    虚空让了一家小馆子做了一道素菜,特地还要了一道当地有名的小吃“银鱼清蒸蛋”,准备带回去,给断荤月余的玲官解解馋。他这一路定这个大光头,在村里的市集上备受瞩目的走过。

    虚空到了杂货铺,准备买一口新锅,杂货铺的老板娘和几个村妇,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天,几人见到虚空,纷纷停下话头,开始饶有兴趣地打探虚空身份,问东问西不一而足。

    虚空只管买锅,闲杂人等一律不予理会,因此反应甚是冷淡,几个妇人得了没趣,只好转了头,自己聊自己的。

    “唉,村东头的老秦头真是烧了高香,这么个小地方,一百年也没个举子啊,他们家三个娃儿,一下子就中了俩,这可是发家啦!”

    老板娘从后屋拿出了一口新打的锅,一边接过虚空递过来的钱,一边插嘴道:“可不是发了吗?他们家中了举的大娃儿和二娃儿都被皇上封了官啦!这不是马上就要举家搬到皇城去了吗。唉,我还算是看着他们家三个娃儿长大的,当年还都是光屁股跑的臭小子,一转眼都这么出息了。”

    “这一走,再回来不知猴年马月喽!”

    “他们家也就老大老二用功读书,那老三整日价的疯玩胡跑,虽然会画画,但是画画又当不了官,愁坏了他家老头子,不过已经有了两个出息的,还有啥不满意的?”

    “可不是嘛,俺家那娃,俺也不用他去考进士,能把字识个齐全,也就差不多了。”

    虚空对邻里间的家长里短不甚感兴趣,付了钱就走人。他一走,屋里的娘们又开始充满好奇地叽叽喳喳八卦他。

    虚空走出杂货铺不远,就险些被一个狂奔而过的人撞个满怀。

    一个锦袍的少年,手里抱着一个木匣子,跑起路的时候居然一个劲往后看,也不看着前面的路。若不是虚空有身手,迅速地闪身避过,指不定会被撞个仰倒,摔个鼻青脸肿。

    那少年意识到自己险些撞了人,定睛一看,看到了一个十分面生的大和尚,不禁一愣,停住道歉:“对不住,没撞到你吧?”

    没等虚空回答,只见少年背后的方向转出了一个青年人,几步上前一把拎起了他的衣领,漫声道:“跑什么啊,来给大哥瞧瞧你匣子里的那幅画,究竟是谁家闺秀,让你宝贝成这样?若是门当户对,大哥明天就上门给你提亲去。”

    少年苦着脸道:“冤枉啊!我什么时候有看上的姑娘了?咱们不是要搬走了吗,这是这两天收拾东西时我才发现的,二哥跟你说的都是胡扯的,大哥你千万别信啊。”

    青年眼睛眯了眯,轻笑道:“是么?那就把你手中的匣子给我看看吧。”

    虚空发现当街争执的这两人是兄弟后,早就不出声地退开了,自顾自走自己的路。他不想沾染发麻,却不想麻烦自己张腿跑上来。

    少年挣脱开兄长,撒丫子跑了几步,见他兄长速度比自己快,连忙往魁梧的虚空身后一躲,把兄长隔到了虚空身体的另一边。

    青年忙道:“别胡闹!你我兄弟之事,怎能牵扯到旁人?别拦着这位法师,快让路与人家过去。”

    少年洋洋得意:“你来抓我啊!来抓我啊!这回抓不到了吧?”

    虚空:“……”

    虚空面无表情,身手敏捷地向旁边移步错开。青年窥到时机,大步向前,抓着少年手臂夺过木匣。

    少年连忙护着木匣往回拉,青年却出手去抢,两人打闹争执时,木匣从少年怀里摔了出去。一副画卷,从敞开的木匣中轻轻飘了出来,落到地上。

    数步外置身事外的虚空不经意间一瞥,目光却牢牢定住了。

    那是一幅有些年头的画卷,纸面微微泛黄。却被十分妥帖的裱好了,收在卷轴里,若不是今日因缘际会,怕仍然是积年累月深藏匣中,永远没有被世人一窥的机缘。

    那画逶迤在地,画上的女子撑着一柄青纸伞,一身瑰紫襦裙,在霏霏烟雨中侧身回眸。那女子身姿婀娜,眉目含情,眉心一点朱砂耀眼夺目,独立雨中风华绝代,宛然如生。

    那巧夺天工淋漓尽致的画技,将画中之人惊魂摄魄的风姿,入骨入髓地记在纸上,罔顾了岁月无情时光流逝,忠诚地传承下来。

    就连那青年甫一见到此画,许久都说不出话。

    这幅鬼斧神工的佳作,被虚空弯腰上前,小心地捡了起来。

    少年瞬间急了,连忙喝道:“干什么干什么!这是我的,快还给我!”

    青年重重吐出一口气,质问道:“这可是你画的?”

    锦袍少年对兄长的质问不予理睬,抱着空木匣,神色紧张地拦在虚空面前。

    青年问:“面上的人是谁?”

    虚空却突然开口道:“这画我要了。”

    少年顿时大急:“你这人怎么这样啊!这明明是我的东西,就算它掉到地上,你捡起来了,它也不是你的啊!”

    虚空冷冷道:“你画中这人现在就在秦家村北面山脚,你可经过他的同意,就把他画在纸上了?”

    作者有话要说:  “九尽春回杏花开, 那鸿雁儿飞去紫燕儿来。”这一段唱词引用自豫剧《桃花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