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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火烧了屁股的马嚎叫着撒腿狂奔，左扭右晃曲线前进，力图把固定在自己身上的马车给摇下来。看小说最新更新来乐文小说网,http://www.lwxsw.org/可怜车上的玲官只会放火，不会灭火，车上的火连雨水都无法无法浇灭，还要在被马摇晃的车上各种撞来滚去。
“妈呀，这马疯啦！救命啊——九王爷！”
玲官的声音，随着他的人逐渐远去。
而九相这边还在和虚空缠斗，虚空一双铁掌，牢牢掐在他的脖子上。玲官这一团火，到底帮他争取了一个时机。九相忍着剧烈的头痛，趁虚空被打偏的火焰分神之际，腰腿猛地发力，抓住虚空肩膀，将他从自己身上掀了下去。
虚空本来力气就不小，此时更是难以对付，九相好不容易用膝盖顶在他身上，才颇为费力地把他压制住。
九相犯愁的看着走火入魔的师兄，把他扔在这里就去追玲官，自己也忒没良心，他犹豫不决间，又挨了几记虚空屈膝猛踢，疼得倒抽了口冷气。
“道家的清心诀什么的我不会，那我就随意发挥，死马当活马医了！师兄，用心听着！”
九相咬牙摸出佛珠，用带着广印法师檀木扳指的手，虚点在他的眉间，念到：“阿难，又诸世界六道众生，其心不杀，则不随其生死相续。汝修三昧，本出尘劳。杀心不除，尘不可出……”
将近二十年在净云禅寺的修行，并不只是说说而已。尽管九相此时心中有着许多繁杂纷乱的念头，但当他张口背诵《楞严经》后，他也随着心中口中的经文，变得沉心静气。
一时间，就连头痛都有所缓解。
心平气和，方能让头脑清楚，思考敏捷。九相默默感受着玲官离开的方向，因为秘法的维系，他甚至隐隐感觉到玲官并没有出什么事，这更是令他心中安定，冷静的解决眼前的困境。
九相这份平和，让虚空也受到了触动，他眼里时时闪过迷茫之色，却仍充满了痛苦。
“汝教世人修三摩地，次断杀生，是名如来先佛世尊，第二决定清净明诲。”九相平静的背诵道，阴雨连绵中，他安和垂目的样子，别有几分肃穆慈悲。
镇妖铃尖锐的响声，慢慢的变得缓慢而低沉，那铃声中逐渐出现一种说不出的安和之意。镇妖铃缓缓漂浮到半空中，与九相成鼎立之势，隐隐发出淡金色光芒。
镇妖铃本是广德法师生前法宝，自从他身死后，也无人知道该怎么使用，只能终日挂在净云禅寺的菩提树上，当一个探测妖魔、无足轻重的摆设。而净云禅寺方圆近百里间福泽深厚，寻常妖魔，都远远的避走，不敢随意靠近。一件宝物，就从此成了一个废物。
而如今，九相误打误撞，却在这个场合，将镇妖铃祭了出来。
它仿佛感受到了故人遗念，为护住旧主生前唯一的弟子，从沉睡中苏醒。九相并不知道如何操作它，只是向它输送着法力，然而虚空疯狂的神色，却一点一点的在消退。
九相又等了一会，心知虚空要是恢复神智，这遭劫难就算挺过去了。他将手指上的檀木板指除了下来，这枚广印法师所赠的板指发着淡淡白光，在九相周身流转的法力中，与铃铛金光相映成辉。
“师兄，静心凝神，先不要说话。”九相将扳指带到了虚空手上，见虚空的眼神彻底恢复清明，才微微笑道：“我曾听闻，这镇妖铃是广德师叔法宝，每被祭出之时，可召九天玄雷，师叔所到之处，妖魔鬼怪无不闻之丧胆。而如今，它却将你一脚踏入魔道的你唤回了神智，令我心中不得不感叹。”
“心有若存修罗道，镇妖铃便斩杀恶妖厉鬼。心中若有慈悲念，镇妖铃亦可行慈悲事。”九相不悲不喜，缓缓道来的模样，竟然有几分庄严宝相：“我虽然与广德师叔未曾谋面，但是我想，他后来定然是有了机缘，得了了悟。这镇妖铃，就是证明。”
“入佛，知见。”九相轻声念着，从容站起身：“师兄，广德师叔有他的机缘，而你，也等到你的机缘了。”
“我原以为、我原以为……杀妖除魔，为师父报仇，才是我……才算是不负恩师……”许久后，虚空才发出嘶哑的声音，说了几句话，就几乎难以为继。
四十年风霜苦寒压在心底，终于化成了漫无边际的悲凉绝望：“我这几十年来……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活？我为什么还活着？”
虚空再也支撑不住，偌大一个人，在雨中抱着头，像个孩子一样痛哭流涕。
在虚空没看到的地方，九相扶了一下自己的头，他的身体晃了一下，却迅速站稳了。
漂浮在半空中的镇妖铃剧烈的抖了几下，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响。九相却从手心送出一团柔和的法力，让铃铛暂时安静下来。
“你可曾想过，广德法师弃戒犯律，必有他自己的道理？说他受美色所惑，佛心不稳是一种看法；说他做了选择，以身证道，却是另一种看法。”九相垂目，似是发出了一声叹息：“以佛入道啊。”
镇妖铛似乎是突然坏掉了，时不时抽风一样发出震耳欲聋的尖响，九相的手只好一直虚虚托着镇妖铃，让它安缓。
“知见立，知即无明本。知见无见，斯即涅槃，无漏真净。”九相面无表情道：“回去吧，师兄。你该回去了。净云禅寺里，师父已经在等你了。”
他唤来自己的马匹，翻身上马，在离去前却略作停顿。他转过身，看着虚空，缓缓说道：“师兄，我如今，在证我自己的道。但我——从不曾背叛师父，我也不是叛徒！”
他的声音虽轻，却带出一股斩钉截铁的气魄。他说完这话，也不等虚空作何反应，就扬鞭离去。
“救命啊！九相！大和尚小和尚谁来都好——啊啊啊啊！”
玲官嘴里乱喊，脱肛的野马在前面曲线狂奔，他在车里翻来滚去。
他没想到自己放出的火居然会这么霸道，雨水都浇不灭，马尾巴都被烧突了，烧到马尾巴下后，那马就彻底疯了，到处横冲乱撞。玲官觉得这车子还没散架，自己的骨头都要被颠得散架了。
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混乱中出手的那团火，到底打中虚空没有？九王爷可千万别被大和尚掐死……
在此混乱中，玲官却突然思路开了岔。
尽管在这段时间的变故里，玲官心下有怨过九相的拖累，也怨过他不知身在何处，让自己一人经受这些折磨。但不可否认，他在见到九相的那一刻，心里是非常欢喜的。
他忘不了九相看他时亮如星辰的眼神，一直在他心里挥之不去。
几十年里，玲官见过很多人的形形色|色的眼神，却从没见过这样的眼神。他几乎可以毫不犹豫的确定，自己在九相心中占了怎样的分量。
他一生受人唾弃白眼，面对将自己捧在心尖上的拳拳真意，很难不受到震动。
“不过话说回来……”玲官自娱自乐道：“大和尚是广德法师的弟子，如果广德真是我爹……大和尚也别死啊，我还想看以后叫我师弟的那张臭脸哈哈哈哈——妈哟！火烧过来啦——”
终于听到另一阵马蹄声渐进，玲官激动地探出头，看到九相骑着马，终于追上了玲官的马车。
“九王爷，你可终于来了！快快快让这马停下，或者把我弄——”
玲官欢喜激动的声音戛然而止。
骑着马追来的九相，在与马车错身而过之时，让玲官看清了他的眼神。
他望向玲官的眼里，只有漫无边际的寒冷，和毫不关心的冷漠。
那一瞬间，玲官从里到外，被冻成了冰。
作者有话要说： 文中经文引自《楞严经四种决定清净明诲》唐天竺沙门般刺密谛译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