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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0章 怀胎鸭3

作者:三无斋主人返回目录加入书签推荐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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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到了午后,绵绵的阴雨总算停了一阵。天边有半拉太阳有气无力的挂在那里,惨白的光线落在路上积起来的泥水洼中,到处都是亮晃晃的反光,地上反而比天空要明亮一点。

    山溪涨起来了,水里钓出来的大螃蟹,取蟹肉蟹黄加入酪一般的浓白鸡汤里调和烧透。剖开的鸡鸭脑子下入油锅里,加葱姜料酒,精盐,白糖,再用上次烤肉剩下来的胡椒粉稍滚一下。拣出葱头姜片之后,下蟹肉,蟹黄,与鸡鸭脑同烧,若是嫌油腻,还可以撒一把青豌豆下去。推匀后用水淀粉勾琉璃芡,装盘即成。

    山猪精负责做一道松仁鸡。这道菜制作的关键就是要好刀工。因为须得将生鸡取掉肉骨,只留下完整的皮。鸡肉片下来和松子仁一起刮绒成糊状,摊在鸡皮上。仍旧用鸡皮将鸡肉、松子泥包好,整个油炸,装在碗里蒸熟。另外还有道玉兰豆腐,是石膏豆腐用小锅瓤舀成玉兰片样式。铺在木耳,冬笋做的枝叶上,便是一道卖相精致的小菜了。

    做完几道配菜,四郎开始做今日的主菜,怀胎鸭就是要在肥大家鸭的肚子里套一只体型稍小的野鸭,又在野鸭肚子里塞入一只鹌鹑,最后在鹌鹑肚子里填入炒制好的火腿、香菇、干贝。干贝,鹌鹑,野鸭,家鸭每一道都要有不同的味道。因此,这道菜的制作过程简直是前所未见的复杂。

    对待不同的客人,要用不同的方式。如宇文青那般只执着于一种食材的,便要在菜色的新奇上取胜,用繁复的烹制手法迎合那同样复杂而扭曲的*。如崔玄微这般,自然是要在菜式的细节上下功夫,务必做到美轮美奂才行。菜色既不在多,也不在新奇,而在于色香味的搭配能给人最恰到好处的感受。

    阴天厨房里光线太暗。见外头好容易干爽了半天,四郎就让山猪精把烤炉都搬去院子里。

    马家败落了,她家三儿媳妇就把马婆子养的鸭子全拿出来卖了换做回娘家的路费。槐大看价格还算公道,鸭子也是肥桶老鸭,恐怕每一只都在四斤以上,就都买下来,养在有味斋的后门外。槐大去捉了好几只大小不一的鸭子进来。

    肉质筋道的野鸭用精盐、胡椒、白酒、花椒面等遍抹全身后腌制两天取出来,上屉用大火清蒸,蒸熟后被山猪精取出来,也倒挂在铁架子上晾着风干。

    为了做这么一道菜,铁架子上已经挂了一排鸭子,家鸭和野鸭都有,还有些体型较小的野味。

    四郎正用铁叉擎了只鹌鹑在炭火上烤。炉子里燃烧着樟树叶、茶叶、柏枝,稻壳和刨花沫,一阵阵熏肉的烟雾在雨后清新的空气中袅袅飘散。

    刚搬来大堂二楼的崔玄微从窗户上看到四郎,就走出来找师弟聊天。

    言谈中两人有鱼腹浦边的八卦阵说起了上次在临济宗摆下的阵法,说起破阵之法来,四郎提到了自己蛮牛开山移石法,而崔玄微则提到了阵中忽然出现的领路黑狼。

    “诶?你说怀疑是有妖精看中你了,所以化作黑狼带你破阵?”四郎讶然的转过身,看稀奇一样上下打量崔玄微。正常状态下,不该是怀疑阵亡同袍的英灵显形吗?崔玄微这么说,好像在自认是个靠脸吃饭的小白脸。

    崔玄微到底在军队呆了这么多年,比之汴京初见,身上更多了些痞痞的味道:“怎么,不相信我的魅力?那狼最后跃入浓雾中时,还再三回头看我,满是依恋缱绻之意。我手上的大兵什么德行我还能不知道,他们就算是要带路,也绝对是大大咧咧的来,并不会这般行事。”说着,崔公子对着四郎眨眨眼:“本公子真是宝刀未老,这深山老林里,说不得夜里还会有狐仙花魅来自荐枕席哩。”

    四郎撇嘴道:“狐妖才不会做这种事。对了,我记得几个月前你和我说过,住在余家客栈的时候,忽然出现一个田螺姑娘料理你的生活起居。这几日也不见你再提起这件事,如今到底怎么样了?”四郎手上不停的给鹌鹑身上刷些麻油酱油等调料,忽然想起这件事,就随口问了出来。

    崔玄微脸上嬉笑的表情渐渐消褪,略微有些不甚自在地说:“别提这件事了。我当日拿着你给的符篆回家贴在床头,然后夜里便总看到屋子里有隐隐绰绰的轮廓,伴睡半醒之间忽然喊出一个故人的名字,也不知是否唐突了佳人,那田螺姑娘就有好几个月没有再来。直到今年正月初一日食那天,屋子里一片黑暗,伸手不见五指,我坐在那里焦心不已,忽然有个人冲进来塞给我一个布包,打开一看是一粒月明珠。接着明珠的光彩,我看到面前有一个模糊的人影立着。还没等我瞧清楚,那人影又消失了。”

    “哦,这么说,田螺仙女还真是体贴入微,而且对崔师兄你情根深种了啊。”四郎没觉察到师兄语气里的反常,他把鹌鹑翻了一个面,打趣般地说。

    崔公子的表情越发郁闷,他怅然摇头道:“可惜了。那日虽是惊鸿一瞥,却也看到送夜明珠的人似乎是个长着胡须的壮实男子,虽然脸没看清楚,但是体型轮廓却还是依稀可辨的。我崔玄微爱好的乃是温软女儿,若说龙阳之事,对象是师弟这样清俊雅致的少年也就罢了,此等彪型大汉,实在叫人无福消受。”

    听完崔玄微的描述,四郎心下怀疑余家客栈里的幽魂便是崔铁蟾,想到忠心的侍卫一直仰慕主人,死后也要继续完成生前主人下达的最后一个任务,之后变成鬼魂也要默默追随在主人旁边,这样忠心的仆人世上并不多见。因此,四郎不由得替他鸣不平:“崔师兄看不上人家,那鬼魂说不得也并没有别的意思。若是男子,龙阳之好毕竟是少数,那鬼魂约莫只是仰慕师兄风采,想要交个朋友而已,师兄大可不必避之如蛇蝎。”

    “我匆匆离开,倒也并不完全是因为这个。”崔玄微似乎想要说什么,犹豫片刻还是闭上了嘴。

    两个人说话间,四郎就将烤得吱吱冒油的鹌鹑放在盘子里,又将风干的野鸭放在火上,用茶叶稻壳樟树叶熏。不一时,就有一股奇特的肉香在院子里弥散开来。山猪精在旁边把干贝蘑菇都煸炒好,塞入鹌鹑腹中,再把鹌鹑塞入熏好的野鸭中,最后把野鸭塞入肥大的家鸭腹内,下油锅炸透,最后加入料酒、葱、姜、精盐上锅蒸。

    “青儿最近有些不思饮食,唯独对有味斋的鸭菜,还能多少进一些。真是有劳四郎费心了。”崔玄微挥了挥手,老莫和另一个侍卫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

    崔玄微问他:“青公子呢?”

    “回禀将军,公子还在楼上安睡,卑职这就将饭菜给他端上去。”老莫跪在地上道。

    崔玄微道:“不必了,今日难得没有绵雨,你唤他来大堂吧。”

    “是。”两铁卫齐声应道,起来旋身就走。院子里起了一股穿堂风,秋天的袍子挂在他身上,空荡荡的被穿堂风吹得鼓了起来。

    四郎盯着两个侍卫的背影看了看,觉得两人廋得叫人心惊,便小小声问崔玄微。“你亏待自己的侍卫了?怎么廋成那样?”

    崔玄摸摸下巴,疑惑道:“往日不觉得,经你这么一提,的确是瘦的有些诡异了。我记得以前老莫是个人高马大的北方大汉啊。所以说那客栈邪门,就像是里头有个会吸人精气的妖怪一般。起先我并没有搬家的打算,只是将你给我的符篆随身携带着。自正月初一日食之后,我身边的几个侍卫也不知怎么回事,都一日日没精打采起来。有的举止还十分古怪,就和丢了魂似得。都是千军万马中过来的人,走个路都会不小心跌破头或者划伤手,虽然只是小伤,可到底是不吉之兆。还有一个,青儿从那天开始,便总做恶梦,三天两头生病。闹着要我搬出去。我心里十分担忧,总觉得继续待下去会出事。自己的性命无所谓,却不忍心身边的侍卫以及青儿受我连累。因此,昨日师父一提出要我来有味斋住几日,我便连夜让侍卫收拾行李。你也知道,师父早给我算过命,说我今年会有个桃花劫。我很担心应在这上头……希望是我自作多情了吧。”崔玄微有些自嘲的笑了笑。

    崔玄微的话音刚落,院子里无端刮起一阵小风,四郎恍惚间听到墙外传来一声幽幽的叹息,好像是个男人的声音,转头四下看了看,见临山那扇镂空的窗户边隐约有一张男人的脸,一闪就不见了。一回头,又看到二楼木制的窗户边站着一个人在往下看,是个下巴尖尖的少年,穿着亵衣,披散着长发躲在窗帘的阴影里。

    “青儿?青儿是谁?不会是嫂子吧?也不带来我看看。”四郎回过头,指着那个如同幽魂一样的人影,疑惑地问:“那是谁?怎么在你屋子里?你说的青儿不会就是他吧?“

    “四郎,”崔玄微揽住他的肩膀,笑着教训他:“可不好胡说,这是宇文世侄,并不是什么嫂子。他家里出了事,曾经沦落到异族土地上去过,所以脾气有些古怪,不过心肠是好的。吃过你做的鸭子之后,宇文可是对你赞不绝口,总说要看看你呢。他身子不好,在屋里睡觉,此时大约也是被烤鸭的香气从睡梦中唤醒了吧。可见四郎你的手艺真是出神入化。”

    四郎觉得刚才宇文青看过来的眼神不像是夸赞,不过,或许是自己看花了眼也说不定吧,。因为有一个瞬间,四郎恍惚看到宇文青的背后似乎还站着一个人,不过既然刚才他只给崔师兄看那,师兄没有半点反应。也许那只是屋中家具投下的阴影吧。

    将做好的菜一道道放进食盒里,眼看着日头西沉,天上又有些落雨,四郎就端着菜盘,跟着崔玄微一起去了大堂。留下槐大等人在后头麻利的收拾着铁架子,烤炉等器具。

    此时天色已经不早,看着晚上似乎还要落雨的样子,流连在有味斋的常客大多赶着下午天晴回家做事去了,大堂里便稀稀落落的,并没见到宇文青的身影。四郎便打算和崔玄微一道上楼去。

    有味斋的客房常年没有人居住,因此十分的逼仄肮脏。走在楼道上,常年失修的楼梯便有吱嘎吱嘎叫人牙酸的动静。此外,楼梯的顶上还有灰尘和被风破的蛛网,大概是下了太久的雨,加上二楼很久没开窗透风,四处都弥散着一股奇怪的味道,似发了霉的香料味。

    “楼上是简陋了些。本来是想要让槐大休整一番再让师兄搬进来的。”四郎有些不好意思的对崔玄微笑了笑:“如今是委屈玄微公子了。”

    “没事,屋子里收拾干净也能住人,我领兵作战多年,早就不再是当年娇生惯养的京城四公子了。往年在北边和犬戎人作战的时候,为了躲避或者追捕敌人,时常露宿荒野,最糟糕的时候身边只跟着一个铁卫,我们两埋伏在尸体堆里。等犬戎部队过去之后,才敢起来活动。当夜便睡在一个战壕里。因为睡觉时没有枕头。侍卫就找来一个死人头自己枕着,让我枕着他的胳膊睡。到了半夜,死人头受了热气,竟然蠕动起来。现在想来,那感觉真是叫人毛骨悚然。如今能够有这样的条件,我已经很满足了。只是怕委屈了青儿。”

    “想不到公子您现在还记得这件事。只是崔铁蟾后来……唉,不说也罢。只怪我们都有眼无珠。”在前面提着油灯领路的老莫转过头,似乎想要咧嘴笑一笑,可那笑并没有成型就垮了下来,倒成了一个苦笑的样子。

    崔玄微叹道:“铁蟾啊。当时的情况谁也不知是怎么一回事,但我还是相信铁蟾绝不会是叛徒。”

    说话间,几人已经走到了崔玄微的房间门口。

    老莫过去敲了敲门:“宇文公子,您起了吗?”

    “进来。”屋子里传出来一个明显中气不足的少年声音。

    崔玄微一进门,几步走到床边,弯下腰柔声问:“今日觉得好些了吗?”

    屋子里燃着古怪的熏香。窗户关的严严实实。四郎皱了皱鼻子,把手里沉重的食盒放在桌子上,转头朝床上看去。

    这房间原本应该是崔师兄住,所以还算干净整洁,视野极好,开窗几乎能看到大半个有味斋后院。床头粘贴着四郎给崔玄微的那道视鬼符篆。白色的蚊帐半挽着,后面半倚着一个人。沉沉的光线里看不清楚那人的容颜。

    “师兄,这道怀胎鸭须得趁热吃。冷了有股腥气。”四郎看他们两个人问候来问候去,有些不耐烦的催促道。

    “我吃不下,头好晕。”半躺在床上的宇文青轻声说。

    老莫熟门熟路的从屋子里翻找出一根蜡烛点燃,摆在床头柜上。

    四郎就着烛光探头往蚊帐里看,终于看清楚宇文青长什么样。并不如四郎想象中俊美,但也算得上清秀。因为脸色苍白,略带病容的样子显出点别样的动人。

    四郎历来是个健康宝宝,身边的妖怪也都中气十足,从来没见过这一款的男人,于是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崔玄微坐在床边,温柔的劝哄道:“你往日不是最喜欢吃有味斋的鸭菜了吗?今日这道怀胎鸭四郎可是做了一下午,你好歹起来吃一点吧。”

    宇文青床前本来就侍立着一个大汉。此时沉默的走过来,打开四郎带过来的食盒。自顾自盛擀了些米饭,又捡出一卷松仁鸡,又扯下一个鸭腿到碗里。

    四郎本来想提醒他,说那怀胎鸭越是里面的肉越入味,外面的肥桶鸭只是一个壳子而已,所以要从内往外吃才好。可是那侍卫看过来的眼神十分防备,四郎便不想多嘴。

    端着碗走到床边,侍卫半跪着喂宇文青吃东西。

    老莫也在旁边心急地劝道:“青公子,多少吃一点吧,若是觉得菜不合口味,想吃什么只管说。只要不是天上的星星月亮,我老莫都能给你找来。”

    四郎被晾在那里,觉得自己像是个多余的人,把做给崔玄微的玉兰豆腐拣出来放在一边,用个空碗扣上,就打算偷偷出门去。

    “师弟,别走啊。你我师兄弟多年不见,不如今晚就秉烛夜谈,抵足而眠吧?”崔师兄见宇文青开始吃东西了,急忙唤住四郎。

    四郎:-_-|||

    抵足而眠……幸好殿下今日又去看船,并不在店里。不然,师兄你的桃花劫只怕会提前到来。

    不待四郎摇头拒绝,床上的宇文青忽然偏过头,不肯吃侍卫喂过去的吃食了:“好干,鸭子肉也老。不要了。我吃不下。”说着,他又小声道:“玄微,我今天又做噩梦了。你陪陪我好吗?”

    崔玄微只好走过去安抚他。

    四郎总觉得这场景哪里不对,正挠着头疑惑间,就看到宇文青在崔玄微看不到的角度,对着自己露出得意的笑容,仿佛示威一般。可那表情不过一闪而过,随即,凌厉的丹凤眼就被宇文青使劲瞪得滚圆,里面有无辜的水光在闪动,一副纯良无害的模样,几乎叫四郎以为先前那是自己的错觉。

    宇文青的嘴角露出一个苍白的笑容:“青儿实在吃不下了。今日睡了一下午。起来便口干舌燥,不愿意吃的这样油腻。青儿……青儿就想吃碗白米粥。”

    一个大男人自称自己是青儿……四郎觉得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难不成崔师兄就好这一口?太猎奇了。

    “白米粥有什么稀奇的。现在就去做。”宇文青身边的侍卫转头吩咐四郎。

    宇文青赶忙呵斥他:“不得无礼。胡老板虽然并非出身世家,但也是主人的师弟,陆大人的徒儿。我一介畸零之人,怎么好总是劳烦胡老板?再说,我也实在不饿,你去给我倒杯水就好。”

    那侍卫猛地跪了下去,低头道:“属下知错,属下无能。”

    “青公子,你不要总是这样委屈自己。”老莫也忍不住劝道。

    四郎赶忙说:“没关系,你想吃白粥,我这就去给你做来。”实在不想在屋里继续看宇文青拙劣的表演,四郎急忙转身出门去了。

    刚走到楼梯口,崔玄微就从后头追上来,一把拉住四郎的袖子解释道:“师弟,青儿他遭遇很悲催,如今又正生病,你可千万别跟他一般见识。”

    四郎回过头,一板一眼地说:“不会。宇文公子遭遇悲惨,我让着他点倒没什么。只是依我看,师兄本就不该让他成日呆在屋子里。反倒养成这样叫人一眼看穿的小心思,实在没什么意思,不像是男子汉大丈夫的心胸抱负,倒像后宅女人的手段。”

    因为楼道很昏暗,崔玄微递给四郎一粒夜明珠照明,笑着摇头道:“怎么,因为这么点小事,就和师兄生分了?”看四郎发鬓上沾了点灰尘,崔玄微凑进点,轻轻帮他拂去,然后借势伏在他耳边道:“师弟,宇文他被送到犬戎之后,咳咳,已经不算是男人了。我如今都容让着他,只当替故交养一个女儿罢。”

    四郎脸上露出古怪的神色,强忍着笑容,赶忙摆手道:“师兄。真的没关系。进了有味斋,就都是我的客人。客人无论想吃什么,都该满足他。还有师兄你也别总顾着别人,我看你身边的侍卫只围着宇文打转,实在有些不像话。你自己将房间让了出去不说,身边甚至连一个侍候的仆人都没有。这样可不好,要不,我叫几个伙计上来支应一下?”

    崔玄微拍拍四郎的肩膀,笑道:“自从我的贴身侍卫战死之后,就不习惯被人服侍,加上行旅不好带女子,别的男人笨手笨脚也不习惯。青儿他往日常常夜惊,我就把侍卫都派去护卫他了。至于我自己嘛,大堂里粗手笨脚的伙计可不行,本公子是只肯让师弟这样的美人儿近身的。”

    崔玄微虽然年龄已经很大,但是看上去依旧是中年人的模样。比之往年的水木清华的贵公子模样,又多了几分沉郁苍凉的男人味。加上他行动风流,气韵不凡,尤其是那双眼睛,看似云淡风轻,却隐隐藏着些叫人捉摸不透的忧郁,面容又苍白得好像山顶的冰雪,实在是个极富有魅力的大叔。怪不得一大把年纪了,还得担心自个儿的桃花劫。

    两人才说了没几句话,屋子里又闹哄哄的,原来是宇文青嚷着胸口疼。崔玄微露出一个苦笑,转身进了房间门。

    四郎摇摇头,将夜明珠在手里抛了一抛,转身朝着黑暗中行去。

    屋外已经完全黑了,槐二正在一扇扇上门板,山猪精勤快的帮着打扫大堂。

    四郎刚走下楼梯,便有一股冷风迎面吹过来,将柜台上点的油灯吹的闪烁了一下。那怪风吹得四郎忍不住闭了闭眼睛,再次睁开的时候,就看到门外立着一个穿着黑衣服,拿着一把黑伞的男人。

    晃眼看过去,吓四郎一大跳。“铁侍卫,你怎么站在那里?”

    崔铁蟾一张脸僵硬着,可能是冒雨赶来的,皮肤被冻成了青白色。他慢吞吞地向四郎解释道:“刚才他们走的匆忙,忘记带主人最爱的天青色官窑的茶具,我就返回客栈里拿过来。主人每日晚间都会起来要两三次水,晨起必要喝一壶雀舌香片,没有这套茶具是不成的。”此人形容威严,不苟言笑,身上有股很重的军人气质。偏偏粗中带细,连这样的小事,都替崔师兄记得清清楚楚,的确是难得的忠仆。

    槐二和山猪精见了他,却都放下了手里的工作,护卫在四郎身边。

    四郎朝他们两个摇摇头,转身让开路,对崔铁蟾道:“进来吧。雀舌就在厨房。听崔师兄说,你做饭的手艺最好,若是自己想下厨,也可以去厨房。”

    ***

    被喂了一碗白粥,又吃了几块鸭子肉,宇文青心满意足的上床睡觉了。

    崔玄微一直等到他睡着,又替他盖好被子,这才起身离去。只在房间里留下宇文家的那个侍卫,打了一个地铺睡在东边的墙角。

    因为是在有味斋,崔玄微对这里的安全十分放心,也心疼下属,就让另外两个瘦的不成样子的侍卫各自回房歇息。

    担心宇文青害怕,桌子上还留着一盏灯,床头点着一根蜡烛。那根蜡烛十分古怪,丝丝缕缕散发着甜腻的香气。

    随着香气越来越浓,墙角的侍卫口中发出急促的□□声,一股白色的东西从侍卫身上飘到宇文青身上去了。

    到了半夜,蜡烛燃得只剩一滩烛泪,跳动两下后,终于熄灭了,屋子里才渐渐安静下来。

    灯还继续点着,但是不知为何,火焰忽然变成了惨淡的青色,看起来满屋都显出一种诡异而凄凉的氛围。屋外有滴滴答答的水声,声音十分单调有规律,听上去不像是在下雨。

    宇文青是被冷醒的,感觉被褥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蠕动,伸手一摸,冰凉刺骨,鼻子也闻到一股奇怪的霉味。想起才搬去余家客栈那晚,自己遇见的怪事,宇文青吓得一个机灵,猛地睁开眼睛。

    透过白色的蚊帐,果然看到一个没有头的鬼怪立在自己床前。他不敢作声,不由自主将头往床里面挪了一下,却感到后脑勺好像碰到了什么冷冰冰的东西,哆哆嗦嗦地翻了个身,就看到自己枕头上放着一个鲜血淋漓的脑袋,头发披散下来,看不到具体面目,恐怖之极。

    慌忙再次转过头,只见那无头尸用手拉开帐子,伸手朝着床上摸索过来……

    宇文青一下子从噩梦中惊醒过来。被子里都被他的冷汗浸透了,又冷又潮,睡在里面,总觉得浑身都像是有小虫子在爬。

    外面天空已经泛起鱼肚白,昨晚落了一夜的雨,早晨却停了下来。

    害怕一闭眼又是那个梦中梦,又是那具没有头的尸体,宇文青索性从床上爬起来,游魂般走到窗户边。院子里,那个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的胡老板端着什么东西跑了过去,朝气蓬勃的样子几乎叫人心生愤怒,恨不得毁掉他的欢乐,让他也和自己一样,被一只只鬼手拖入悲惨的深渊中才好。

    院子里的铁架子上撑着一把黑伞,伞下站着一个穿黑衣服的男人,从宇文青的角度看过去,看不到那人的脸,却能看到他正在手起刀落的杀鸭子。

    那人一只脚踏在院中的大磨盘上,左手握住鸭双翅,右手持刀,利落的在鸭脖上拉出一道小口,一股鲜血飙了出来,全都落入地上的大碗中。然后他便立即将鸭子倒挂在旁边的铁架子上控血。鸭子的血必须流尽,否则肉会发红,腥味也重。

    旁边的铁架子上倒挂着几只肥大的家鸭,鸭子身上没有去尽的鲜血滴滴答答往下流。有节奏的水滴声,响在寂静的院落里,有种叫人心底发寒的感觉。

    一滴两滴三滴,第四滴久久没有流下来。

    等待是一件折磨人的事,宇文青屏住呼吸站在院子里,呆呆的看着那滴凝在鸭嘴上的鲜血。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作者有话要说:江西高安县僮杨贵,年十九,微有姿。性柔和,有狎之者,都无所拒。一日夏间,浴于池中,忽一雄鸭飞起,啮其臀而以尾扑之,作抽叠状。击之不去,须臾死矣。尾后拖下肉茎一缕,臊水涓涓然。合署人大笑,呼杨为鸭嬖。

    袁枚的《子不语》中收集的逸闻趣事之一。如果此事为真,必须给古人的三观和下限跪一跪。娈童之事在清代人的笔记小说中几乎和妓女各占半壁江山。o(╯□╰)o聊斋志异中也有某些主人公搞基的记载,只是后来被河蟹君他爹挟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