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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回魂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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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

    今天是在办公室更新的,不折不扣不务正业。可是更新的乐趣不是纪律能阻挡的。

    前一天跟着润成一搭看棒子地的两人,叫山猪撵着藏到草滩子里头。直到天好歹明了些以后,才一道儿小跑着,从沟里爬上去报告了队长大楞。大楞操心自己的儿子出事,没有等着村里其他人跟上,就跑着到五十亩地看。

    半道儿上反倒是碰到了润成,润成也正在往回走。润成跟爹回到了棒子地里看,多半亩地里的棒子叫糟害的没有了样子。寻寻,却没有了山猪最后的蹄子印儿。只好带着人往回走的大楞,才刚刚走到了官庄西长坡上去的那个拐弯处,就有人来叫他回去。原来小妮叫人来叫他的,因为家里出事了。

    大楞心说就出来统共也没有做顿饭的工夫,家里能出什么事?

    跟着往回走的时候,来人告诉大楞,润成娘娘没了。

    这下子大楞跑的更快了,可是越想快些越是快不了。跑了没有多长一圪节,心慌的没有了准头。他结巴着跟润成说,你先回去看看家里。

    润成看看村子那边,再看看扶着膝盖上气不接下气喘成个蛋的爹,没动。爹火了,说叫你回家看看,耳朵长着是个摆设吗。润成扔下爹,飞跑起来,西长坡上也没有慢下来,鞋底子拍着地面啪啪的声音,能传出去老远。到了院子里,发现村里有人已经来了。

    润成进来窑洞,发现娘娘那边窑里,娘跟几个老娘娘在。而娘娘就睡在炕上,还是盖着黑夜睡觉时的薄盖子(作者注:在当地方言里,盖子就是被子的意思)。他过去捏住娘娘的手腕子,没有感觉见血脉的跳动,又把手搭在娘娘的脖子里头,还是没有。这个时候的娘娘。已经除了手脚还有些热乎气,就剩下一搭没一搭的出气声了。至于进气,已经根本没有了。

    这个时候大楞也回到了家,回来头一句就是问小妮。娘是什么时候走的。小妮说不知道,大楞火了说你在家,一个大活人没了就不知道?小妮知道男人是真着急了,也没有跟大楞顶撞,只是说娘上了年纪之后,有了黑夜晚睡大早晚起的习惯。今儿大早,她以为娘还是睡着呢,就没有叫老人。等到饭做的差不多了,她进来想跟老人说给老人把饭扣在锅台上时,才发现老人没有搭理她。又叫了好几声还是没有反应。小妮过去晃晃,还是没反应。小妮心说坏了,就赶紧叫邻居打帮叫大楞回来。

    大早就哭的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小妮,在官庄出去一趟,统共就是一条线住着的人们就大多知道了。有的人家还来人准备打帮。

    大楞看着睡在炕上的老人,心说不会是睡的过死,没睡醒吧。他又过去叫唤了几回,真的没有看到老人理他,才咕咚一声两个膝盖磕在了地上,跪下头开始磕地。这个官庄里头人们都说是有样的男人,哭起来都吓人。嘴里含糊不清说的是什么。脸上跌下来的泪水跟地上的土和成了泥粘在了脸上。从一开始的哭到后来成了嘶叫,跟前的人们开始不敢在他跟前站着。

    二平师父从外头进了窑里,看着跪在地上的大楞。唉了一声,拽着大楞的膀子,说老人这么大年纪走了,是喜丧。再说了老人是睡着没的。也没有受什么罪。不用这么难受,老人迟早是要有这么一天的。二平师父没能拽起来大楞,大楞却一股子气没有上来,在地上挺了过去,浑身僵直了。

    小妮儿叫吓坏了。没了老人就叫人听不得爽,这下子男人也成这样。兴许就是叫吓得,小妮儿也软软出溜到了地上。秦家四个人,眼下站着的就剩下了润成。润成也有些慌,本来也还没有从闹山猪的事里头反应过来,家里就出了这样的事。回家还没有吃顿饭的工夫,地下又多了两个挺展的人。可是这个时候不能慌乱,他叫二平师父带着人们把娘跟爹都抬到那边窑里炕上。

    润成知道,人没了要趁早给把老死衣裳(作者注:在当地方言里,老死衣裳就是寿衣的意思)穿上。因为人刚没的时候,还有些体温,所以胳膊腿儿还算是软和的,好歹能穿上。要是没了工夫太长,衣裳不好传穿,闹不好还得悄悄撕拽开些衣裳才能穿进去。(所以,现在卖寿衣的做的尺寸肯定是要稍微宽松些的,要不然穿不进去的话,又不能使劲儿太大,到头来再掰折胳膊掰折腿儿的,不就很不好了吗)当下润成没有敢干等着,叫些老娘娘们给打帮,给用温水擦抹了老人的身子。

    到了该给传衣裳的时候,却愣是没有寻着老人的老死衣裳。几个打帮的老娘娘问润成,润成也不知道。问小妮吧,还没有醒过来。这下没法子了。一边是很多人翻箱倒柜的寻,一边是已经擦干净身子的娘娘盖着盖子等着。润成他们把娘娘住的这间窑洞翻了好几遍,都没有,最后他把眼光落在了娘娘枕着的那个长条圆咕噜的枕头上。细看还是看出了什么,他翻起了枕头底下的褥子。褥子底下是叠得好好的老死衣裳,从里到外一整套。

    跟前的几个老娘娘为了不耽误事,展开衣裳就给没了的人穿。润成却有些想不通了,这事怪了。平常娘娘黑夜温炕(作者注:温炕在当地有冬天暖被窝的意思,但是很多时候主要指的是睡觉前展开被褥)的时候,总会把褥子铺的展展趟趟的,老人家总说褥子底下有东西硌着人,觉是睡不好的。可是娘娘为什么又要把自己的衣裳放在褥子底下?是夜儿黑夜放进去的,还是自从她年纪大了就放进去了?如果是早就放进去的,润成每天也在这盘炕上睡着,怎么可能看不出来,要知道这摞衣裳也是有些厚度的。如果说是娘娘夜儿黑夜放进去的话,难不成老人家就知道自己不行了,操心家人到时候着急寻不见她的老死衣裳,没法给早些穿上?这么说不通啊,谁能好好的就预感到自己不行的那天呢?

    又为什么正好是孙子润成去了地里,没有在跟前的夜儿黑夜?爹从那边窑洞里过来了。他低沉着声音跟润成说,去叫你哥他们回来吧。润成看看眼下也没有什么自己能搭上手的,就出了院子往八道沟走。他准备先去寻到大哥,叫大哥去通知宝成跟进成。好在弟兄们虽说不在家。可离的还不算远。

    润成走的着急忙慌的,又是个大热天,身上出的水就像是河一样。往常走这条道儿也没有觉得这么长过,今天这是怎么了?越着急越是走不快,着急的心开始变得混混沄沄,稍微远点的地处就有些看不机明了。所有的东西开始忽摇起来,明明刚刚走到这边的时候,前头是没人的,什么时候在自己前头出现了个黑影,走的也不快。润成顾不上管这是谁。低头继续走。再抬头的时候,那个影子没了。他扭头四转格拉看看,没想机明那个黑影到底是拐到哪条小道儿上去了。不会是人家一下走快了下了南梁坡吧,到了南梁坡往下看,拐来拐去的道儿上根本就没人影。

    兴许就是自己看错了。身上还有事,还是先走吧。这阵就算是天来大的日怪事,润成也没多大心,多想一阵。早些叫弟兄们回家,打帮爹把娘娘早些入土为安才算是正经事。

    下南梁坡才走了半圪节道儿,就看到远远的河道里有人骑过来两挂洋车子。一下子就出来两挂洋车子,是要到官庄的。润成知道。这条道儿其实也就只通到官庄,可是这些人去官庄干什么?

    洋车子越来越近,润成也快下到了半坡底了。骑在前头车子上的后生叫他二哥,原来是老四进成。再往后头看,是老三宝成带着大哥来了。怎么三个人都回官庄?不是念书的就是上班的,不放假什么的还能一搭回家?

    进成从车子上一下来就问润成。是不是家里出了什么事?是不是娘娘有什么事。润成看看大哥跟宝成,说赶紧回吧,爹就是叫我来招呼你们三个回官庄的。娘娘没了。其实这些话还没有说完,兄弟们就知道了。没人说话,就是接着推起车子吭哧吭哧爬起了南梁坡。足足有二里地的坡上。四个人都受的够呛,就是没人说话。尤其是大哥,走起来呼呼的,铁着个脸,颜色黑乎乎的。润成只比他小一岁多,他知道,在家里大哥是长孙,所以不管是爷爷在世的时候还是娘娘活着,都是对大哥要多看几眼,这也难怪大哥最难受。

    上了南梁坡,四个人随着两挂车子在道儿上飞走。走了一圪节,后头的宝成就使劲儿蹬上几圈,撵上了前头车子后衣架上坐着的润成,说二哥你刚刚也没有瞄见下马坡那条小道儿上有个人影。

    人影,润成心里咯噔一下。又是人影。确实是不由得叫他不心惊,马坡这个地处,是当年文瘸子给选中用来埋爷爷的。按理说也不是有人去马坡是多么大的日怪事,问题在于官庄统共就是三四十号人的村子。要是一旦有老人没了,全村都要打帮的,那里还有人到地里。那么出现的黑影就一定不是官庄的人,不是官庄的人到马坡干什么?前后想想,他总有股子感觉,该不会跟家里有老人走了又关系吧。

    随后应着老三说没有看见,说那里来的人影?润成脑子里头却是转了好几个弯了。他没再说什么,家里还指望着弟兄们赶紧回去,进成又骑得很快,早就过了马坡的那个道口。润成心说,先回家吧。

    到了大门口,看到爹正跟二平师父他们在院子里头商议什么事情,润成跟爹打招呼。爹哼了一声,算是答应,接着就感觉见不对劲,时候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润成说是在刚下南梁坡的地处看见大哥他们三人的,他接着问爹说是不是已经开始寻人给提前开他爷爷的墓圪堆去了。爹说没有,还没顾得上盘算。润成这下更是感觉见了些什么,他心事重重跟弟兄们一搭忙里忙外,毕竟眼下是有个白事要做的。虽说家里没钱,但是穷办白事富办白事都是一样的过程,差别也就是在于用的东西是不是讲究。

    爹反穿着一件小布衫,扣子给掩到里头去了没法扣上,就寻了跟白布条子拴上了。家里有老人年纪大了,迟早有这么一天,官庄到趟八道沟乡上也不是很便利,所以这种人家大多都攒着些白布。自己家的不够用的时候,还能跟其他人家借些用。

    开始大楞是觉得不能接受娘走了的,后来想想,人嘛活高活低最后还不是都要走一步。说起来娘从年纪轻轻就带着自己出来到处跑反,一个死了男人的女人,那么远来到官庄安顿下来。虽说跟这个爹过上以后,算是安顿了,可是一天宽裕的日子也没有过上啊。老人这一走,也算是命不好的一辈子就过去了,也不用受罪了。再说二平师父也说的对,老人是睡着没了的,也没有怎么受罪。年纪又挺大,所以算是喜丧。

    大楞想着这些,就开始盘算接下来给张罗什么。秦家在本地是没有什么本家亲戚的。大楞原来老家的人也有很多年没联系过了,至于小妮那边的,上回也因为没有回成杏山,也就没联系过。也就是说,这回的白事没有什么亲戚要招呼的,就是叫村里人打帮打帮,邻里人们祭拜下,抬出去跟爹合葬在一搭就行了。

    大早叫人拍着大门叫醒去了地里看润成,接着寻糟害了棒子地的山猪蹄子印儿。娘没了心里着急上火难受,又忙了一前晌,叫也是年纪不小的大楞有些顶不住了。趁着晌午打帮的人们都回家吃饭,家里人也在外间张罗吃饭的时候,他在里间斜坐在炕沿上,靠着墙想歇会儿。这一些就有些睡着了,隐隐约约感觉见有人撩起布帘子进来了。他知道是小子们进来叫他吃饭来了,随口应了一句。

    可是有人说话了,居然是娘的声音,娘不是已经走了吗?可是眼跟前这跟自己说话的确实是娘啊。本来已经没有几根的白头发里头有些黑的,真的是娘。兴许是自今儿大早开始发生的事就是个梦,娘根本就还好好的呢。娘别着嘴叫他到炕上睡平了歇着。还说睡着得盖上些东西。就是这么看着娘给自己盖上东西,娘扭身就要走。好像又想起什么来了,回头说,少睡一阵儿就吃饭。过几天有时间了跟他回老家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