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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8|老学政召见三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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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自从有了婧娘打点镖局子里伙计们的吃食,又不避嫌疑自己要了花样子绣春囊,没日没夜的做,乔姐儿的买卖添了一个人一份嚼过,谁知倒比往常还赚钱了。

    这一日绒线儿铺交账,梅姝娘只怕乔姐儿如今有孕不耐烦,已经拿了散碎银钱往大银楼里头拾掇好了,都换了十两一个的大元宝,清钱串串儿,进来交给乔姐儿收着。

    乔姐儿见那些大元宝上头一色绑着红绳儿,倒显得圆滚可爱,随手拿了一个在手里笑道:“这样瞧着当真讨喜。”姝娘笑道:“这是大银楼里想出来的法儿,不过是讨个吉利罢了,听说腰里系着红绳儿的元宝能叫来同伴儿呢。”

    乔姐儿打发了姝娘,自己盘腿儿坐在炕上,闲来摆弄这些大元宝,一个个圆团团的,腰上系了红绳儿,好似个大胖小子的模样儿,嘴上不说,心里却欢喜,只盼着肚皮里头的娃儿养下来也是这般圆团可爱才好。

    正码着,就见三郎一打帘子进来,脱了大衣裳跳上炕来笑道:“如今当妈了就是不一样,当日咱们虽说穷些个,何时见你把这些东西放在眼里,这会子倒摆弄它,还怕我养活不起你们娘们儿么?”

    乔姐儿见丈夫没话找话逗她,拿了个大元宝在手里,摩挲着笑道:“你瞧瞧,像不像一个小小子儿。”三郎真个接在手中,端详着笑道:“有趣儿,一会子找笔墨来,与它画个眉毛眼睛搁在炕上,保管夜里就成了精,托生到你肚皮里头,咱们的孩儿就是个金娃娃。”

    逗得乔姐儿笑起来,伸手夺了已经搁在托盘里道:“使不得,这些可是给你打点用的,恁么会惹祸,明儿再捉进去,还不知多少银子赎你呢!”

    正说着,忽然听见外头二道门里,侯儿一边跑一边叫道:“大爷快从后门避一避,祸事了!”

    三郎如今见过大世面,平素里又是个能扛事儿的,只跳下炕去护住了乔姐儿,一面沉声道:“做了这么久的大柜,怎的还冒冒失失?”

    侯儿道:“前头镖师趟子手们正挡驾,只怕也支应不了多久,听见是州里的学政太爷手底下亲兵来拿人的,点了名儿要锁了爷去,也不知道咱们家又怎的得罪了这位大老爷了,爷快从旁门走吧,我已经吩咐了乔大哥套好了马!”

    三郎闻言,心里凉了半截儿,知道自己替考的案子犯了,只是自己一个白身,并没有打去功名一说,也无非就是上了大堂上头挨两板子骂几句,倒是四郎的前程算是完了,当中又连累县太爷温艳阳,少不得要受了上峰的斥责,逃是不中用的,此番还要多带金子少带银子备足了银票,上下打点是少不了的。

    回身好生安抚了乔姐儿一番,乔姐儿前几日听见丈夫做下那件事来,心里就觉着不妥,但她原是秀才家里的女孩儿,多少知道些科场里头的关窍,捉刀代笔的没甚重罪,若是有功名的,当堂打去了,招呼几板子放出来也是有的,况且如今家里也算是阔气,衙门里又有温艳阳和何大郎支应,应该是出不了大错的。

    吩咐了侯儿莫要慌张,在外头支应着,多塞些银钱收买兵士,一面拉了三郎低声问道:“你此去打算带多少做盘缠?”

    三郎想着衙门口儿上下打点,无非就是百来两的,自家满破带了上千银子也够了,乔姐儿摆手道:“我的哥儿,说话恁轻巧。”

    碧霞奴在家时曾在父亲书房伴读,偶然听见父亲与朋友谈论枪手捉刀之事,当日物价不如今日,尚且还要五千两雪花儿纹银,不过是个童试。如今考秀才,只怕没有万两是拿不下来的,若单是犯在温艳阳手里万事好办,无端来了个学政大人,只怕又是个冬烘,若真能买通了倒也好说,钱都是人挣的,再整基业也就罢了,若是这位老大人竟是铁板一块,只怕丈夫不好,小叔子也难走得脱……

    想了一回,咬紧银牙,家里现有的五千现银子都拿上,还要再拿房屋地契,三郎才知道个中厉害,拦住了乔姐儿道:“到了堂上我便白赖着,横竖是打不坏的,就是下了男监,又有二哥照应,莫要为了我失德之事赔进了本钱,来日孩子落草,好大一笔挑费。”

    乔姐儿急了道:“你说的甚话?你要有事,我和娃儿还有什么指望,常言道穷家富路,听我的,都带上。”一面唤了侯儿进来,叫他一路跟着,如今做了大柜日久,很会察言观色,若是三郎进去,外头就靠他上下打点。

    又嘱咐三郎只管去,莫要怯官,自己后脚就派了人去请杜琴官回来商议,那唐闺臣原先就是高显城里的斯文领袖,若是与这位学政大人能说上话儿,拎着猪头找着了庙门也就好了。

    前面甄莲娘、梅姝娘见势头不好,也顾不得管家娘子身份讲究回避了,两个亲亲热热的挽留住那几个亲兵,安排在堂屋里头大吃大嚼,先将家里的饭菜打底,一连声儿吩咐伙计往外头大饭庄子里头叫上等酒席进来伺候。

    东坡肘子、过油肉、肥鸡大鸭子只管填上来,那些个土兵就在学政大人手底下当差,这老大人治下最严,一个子儿也不许他们收,如今得了密令,要将元礼府张上邪请到衙门口儿里,只当是这家子犯了事,又见莲娘、姝娘都是娇嫩娘子,柔声细语劝酒布菜,更加以为这家子心虚,放开怀抱大吃大嚼起来。

    一时酒足饭饱,两位娘子还要款留,那为首的只怕三五日拿不回人去,大人又要嗔怪,不敢耽搁,定要立马拿人,三郎只得辞别乔姐儿出来,还嘱咐她莫要心焦,侯儿收拾了包袱皮儿跟着。

    土兵抖搂出三大件儿,那领头儿的蹙了眉道:“可不忙,大人只说唤了来,并未说是拿。”底下土兵笑道:“大哥您怎么了?我们大人那是忠厚长者,才这般说,当日你没听见大人骂了温太爷,说的甚做下不才之事、斯文扫地,明摆着这是个捉刀的,往日咱们怎么处置,今儿也外甥打灯笼——照旧罢。”

    那为首的见三郎出来,生得高大,胳膊四棱子起金线,看着算是个练家子,也不敢轻视,只怕中途走脱了,自己倒陪着干系,只得点头,叫锁了。

    三郎也曾二进宫,又与那花逢春相交一场,如今也混成了滚刀肉,不觉怎的,由着土兵上了三大件儿,脖锁脚镣叮了哐啷的骑不得马,只好现到外头雇了车,里头坐好两个土兵,要夹着三郎坐,怕他跑了。

    底下两人要往上头推他,三郎笑道:“小人身量高大沉重,莫要劳动了两位上差,暂且闪过一旁,小人自己理会得。”

    说着,双手端着枷锁,腰身一纵,轻轻巧巧的跃上马车,一猫腰进了车里。那为首的瞧见了,直伸舌头,暗自对手底下人吩咐道:“瞧见没,是个硬茬子。”一群人倒也未敢张扬,轻车简从带着三郎往高显城里去。

    自打三郎走后,乔姐儿只怕上下打点的银子不够,如今两处买卖铺户是自家的根本,不到万不得已是不能动的,前儿三郎刚刚看上的两处铺面还没给尾款,说不得要请那杜琴官好生去陪个不是,把定钱要回来,还要请他对唐闺臣说说,两个做伴儿回高显一趟,去给三郎的官司趟趟路子。

    自己如今有了身子,不敢上街,叫了招弟儿过来,吩咐“去请小琴相公来家。”还不等招弟儿出去,琴官就自己撞了进来,见了主母道:“方才听见街面儿上嚷嚷动了,说是我们大爷叫官差锁了,上了三大件儿,推推搡搡的上了车,这会子都出了北门了,可有这话没有?”

    乔姐儿眼圈儿一红点点头道:“都是我一句玩笑话招出来的,早起在家摆弄银锭子,才说了什么若是犯事就要钱赎他的笑话儿,就招出这样泼天祸事来,都是我嘴上没个把门子,惹了这场官司……”

    琴官见乔姐儿丈夫给人捉了去,方寸已乱,平日里最不肯信这些怪力乱神,这会子又说这个,只怕她有孕之人禁不起心病,赶忙宽解道:“听见是奉了学政太爷的口谕,并没见签票子,这就不是罪,还有开解的余地,我们三爷又是个能说会道的,往日里最和了读书人的脾气,没准儿一解释,太爷喜欢了,就什么事儿也没有了呢。”

    乔姐儿感激点点头道:“多谢琴相公解我心怀,只是如今还要麻烦你两件事,一则追回定钱,二来还要请出唐少爷回去一趟,想法子给我们找找门路?”

    琴官赶忙答应,正要出去,忽见招弟儿引弟儿一齐乱跑进来道:“奶奶!外头来了好些个客商,都拿着咱们的镖票子,要退镖!”

    原来三郎给人锁了去见官的事情已经传开,那些要在他家保镖的客商们得了消息,只怕若是判下来,他家的买卖就只剩下一个大娘子,妇道人家辖制不住这些镖师趟子手们,万一丢了镖不是玩的,一传十十传百,全都要来退钱领货。

    乔姐儿这一半日送走了丈夫前去见官,又谋划了一会何处抓挠银子,如何保得丈夫平安,原是带孕之身,又虚不受补,虽有那蒋太医一力养胎,无奈心血消耗,这会子听见有人前来闹事,已经心力交瘁,眼前一黑就倒在炕上,人事不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