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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绣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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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五十章绣花

    邓绥揉了揉酸痛的手指,看着面前自己抄写的楚辞,字体绢秀,少了些阳刚之气,不觉气馁,将竹简推到一边,用双手拄着头,看着窗外夕阳洒下的金光,眯起眼睛,长长的叹了口气。

    想起自己在塞外纵马驰骋,吓退敌兵的日子,仿佛如梦一般,离得远远的,抓也抓不到了。赵玉从书房外进来,见她愣着,便笑道:“小姐,你的文章写好了吗?夫人说小姐要是写好了字,就去她房里,她有事要问你。”

    邓绥点点头,“刚写好了,还是觉得不满意,哥哥们都出去玩了,母亲也不管教,偏偏总是看着我这唯一的女孩。要是和哥哥们一起练字,绥儿的字一定会有力得多!”她又拿起自己刚写的书简,偏着头看了一会,还是摇了摇头。

    “谁在说我们啊?”声音刚落,便见邓悝,邓弘,邓阊从外而入,带着秋日田野里尘土的味道,仿佛能看到一片金黄,一泓秋水萦绕,氤氲漫山的枫叶,似山涧纯酿清澈甘洌,闻之欲醉。

    邓绥笑嘻嘻地跳了起来,扑到邓悝的面前,拉了他的手臂道:“三哥,你们又出去玩了,小心母亲一会儿责骂你们!”

    邓训共有五子一女,长子邓骘,从小习武,如今也做了校尉,已在宫中任职,他已成了亲,很少回家。

    次子邓京,也在廷尉任职,去年刚成了亲,夫妻恩爱,也把家中的父母放在了一边。他们二人都非阴氏所生,但都是阴氏扶养成人,对阴氏都是敬重有加,如亲生母亲一般对待。

    而邓悝、邓弘、邓阊和邓绥都是邓氏所出,年纪尚小,邓训在家里对他们管教极严,如今出门在外,疏于管理,母亲阴氏和祖母又多于溺爱,所以整日不肯好好读书,天天出去疯玩。

    邓弘直接坐到了案角,抚掌笑道:“绥儿,你若不告知母亲,她才不知道呢!”

    邓阊神神秘秘地从袖中拿出了几块石头,递到邓绥面前:“小妹,这个给你,五哥在溪边捞了许久,才捞到呢,都是漂亮的石头,你看,好不好看?”

    邓绥撇了邓悝把石头接到手,一个个的看去,小脸上满是笑意,“好漂亮,五哥是给绥儿挑的吗?”

    邓弘笑道:“听他说呢,他是想贿赂贿赂我们绥儿,别到母亲那里告状!”

    邓悝探头看了一眼绥儿刚写的《楚辞》,叫道:“你们还有脸说呢,看看,绥儿的字又漂亮了,要是我们几个不好好练着,赶明儿父亲回来,少不得又得挨鞭子了。”

    邓弘和邓阊想想邓训凶神恶煞一样拿鞭子打人,不由都打了一个寒战,也过来看绥儿的字。邓绥把石头一一看过,留下了几个自己喜欢的,余下的都给了赵玉。见他们三个去看字,就羞红了脸,过去抢过来道:“别看了,写得好难看。”

    “绥儿,你这是羞臊你的哥哥吧,我们几个写的,还不如你呢,昨天师父还拿着三哥写的字,臭骂了我们一顿,说是要告诉母亲,你啊,可别把你的字,让先生看到。要不然,我们又得到廊下跪太阳了。”邓阊只比邓绥大一岁,与她最是亲近,好的和一个人似的。

    “你们几个啊,整天就知道出去玩,不好好读书,怪不得先生这几天总生气,还说要写信给父亲呢,亏是我拦住了,要不然,还不知要出什么乱子呢。你们都比绥儿大,绥儿一个女孩家尚且知道读书明礼,你们自己都是英雄男儿,却不如我一个女孩家吗?”说着板起了小脸,直如夫子训人一般。

    邓悝吐了吐舌头,“绥儿,哥哥们就是趁着父亲不在家中,出去玩玩,也没做什么坏事,你啊越来越像夫子了。女孩子家要温柔可爱才让人喜欢,这么着,我们明天开始一定好好读书,这回行了吧!”

    “这才像个样子,你们快去洗洗澡,换换衣服,一会儿吃饭时,被母亲看到你们的样子,明天准没好果子吃。”说着咯咯地笑着,明艳绝伦。

    三兄弟悻悻地离了书房,转眼便没了踪迹。绥儿整理了衣服,便和赵玉去正堂见母亲,却见阴氏正坐在榻上绣花。

    绥儿对母亲从不敢如其他女孩一般撒娇,只恭恭敬敬地施了一礼,低声唤道:“母亲,唤绥儿何事?”

    阴氏放下手中的绣品,低低叹道:“绥儿,你自小随你们父亲兄长读书,母亲也从未说过你两句,如今,你一天天长大,早晚要嫁人出阁,这女孩家的东西,你总该会一些吧!别的不说,你看璃儿,虽说从小骄惯,女孩家的事情却是样样都精通,那绣出来的花,蝴蝶都能落到上面,又会弹琴,舞姿更是优美。不是母亲爱唠叨,你就不能在这上面下下功夫。什么子曰诗云之类的,会的再多,也不能当官,什么用啊!”

    “是!”邓绥答应了一声,眼睛看了一眼母亲,眼睛骨碌碌的转了转,笑嘻嘻地道:“母亲,绥儿还小,再大些学也来得及!”

    “胡说,这都是打小就练的功夫,哪能现去学。若是将来绣出来的东西,蝴蝶像苍蝇,莲花像面饼,还不丢死个人。”说到这儿也觉得可笑,忍不住扑哧一声乐了,又道:“我已和你祖母说了,她也同意,从今天开始,你不必去书房与哥哥们一起读书了,就在我这里随我学习绣花。我已找了师父教你弹琴习舞,但愿你入宫之前,能学得好样。”

    “入宫?”邓绥一愣,刚想要问,阴氏又打断了她,唤道:“来人,给小姐拿花样和针线来!”

    邓绥小声问道:“母亲,我如果绣得好了,可不可以回书房读书?”

    阴氏一愣,故意板着脸道:“好,你若绣得有模有样,赶上我的绣品,母亲便答应你!”

    邓绥眼睛一亮,“母亲说话可要算话,绥儿一定会努力的。”

    阴氏笑着点头,便教她如何选择绣稿,选择面料底料。如何按照图案的颜色进行配线,针脚排列,线的疏密等。母亲教女儿,自是教得十分耐心,仔细,绥儿又聪颖好学,一会的功夫,便自己开始绣了起来。

    不一会,祖母那边来传饭,阴氏便带了绥儿去正房,路上绥儿小声问道:“母亲,你说的让绥儿入宫是怎么回事?”

    阴氏看了一眼绝艳美丽的绥儿,心里带着十二分的满意,柔声说道:“绥儿,这事,自你出生就定了下来,我们祖上的阴氏丽华,便是光武帝的皇后,自此凡是女孩家必入宫选秀,母亲当年不喜入宫,家里又不缺这荣华富贵,便随了我的性子,嫁了你父亲。”

    她顿了顿,理了理微风中吹散的发丝,看着夕阳最后剩下的一缕光线,叹了口气道:“邓家虽是高官如云,女孩家却是少之又少,除了你,便只有一个女孩,是你伯父家的孩子,也早早夭折了。所以,你从生下来,祖母便定下你必入宫的这话。明年,新帝满十四岁了,宫中便会有一次初选,我的绥儿如此美貌,选上,自是无疑的了。所以母亲见你每天只知读书,不做女工,便着急了起来。想来,也没有多少日子了,已入了秋,再过几个月,过了正月,就该备选了。”

    邓绥低了头,手里摸着腰间一直从不离身的玉佩,依然触手冰冷。脸上略显得苍白,神情也倏然间黯淡了下来,说道:“绥儿是家里永保昌盛的筹码。”

    阴氏吃惊的看了她一眼,随即垂下了眼睑,说道:“绥儿,也不能这么说,你一个女孩家,入了宫,享受荣华,受人尊崇,岂不是好,父母总有一天会老。你再看这多事之秋,哪个大臣,那个王爷能永远不衰不败,几家能荣宠不变?你父亲从小便认为你非常人,总是有意的教导你,希望你将来可以靠智慧在宫中立于不败之地。这是做父母的一片苦心,你总该知道。”

    “绥儿明白,绥儿听话就是了。”邓绥忽觉眼中涌上来一汪泪水,随即硬生生的咽下,想起刘庆那清瘦的身影,心中忽觉一阵绞痛。自己一直以为,当时他的一番表白,日后,自己定做了他的堂下妇,如今,若是入了宫,自己这几年的小小心思,又有谁知道?但是父母之命,不可违,她又是自小就懂得的道理。顿觉心神不定,冷了心,灰了意,身子越发软弱,总连步子都懒得移动了。

    阴氏见她停了下来,回头见她苍白了小脸,竟没有一丝血色,不觉一愣,一双美目,也少了平时的灵动,微觉诧异,唤道:“绥儿,你身子不适吗?”

    邓绥静默了一会,淡然笑道:“没事的母亲,绥儿只是感到夜风有些凉。”

    阴氏心疼道:“瞧瞧,还是我做母亲的粗心,去,快去给小姐取一件披风来。”

    身边的侍女跑远了,邓绥轻轻一笑,沉默了一会,摇一摇头,似乎要将刘庆的身影从心中抹去,“母亲不必担心,绥儿身体还好,不妨事的。”

    七天后,绥儿拿着自己绣的梅花争春来到阴氏面前。阴氏看着那红梅朵朵,开得盛意恣肆,在淡粉的枝头水银样点点流泻下来,如云蒸霞蔚一般,红得似要燃烧起来。花瓣上尚有点点白雪,晶莹剔透,映着黄玉般的蕊,殷红宝硬生样的花朵,相得益彰,更添清丽傲骨,也不知是雪衬了梅,还是梅托了雪。绣工精细,布局流动,真如活生生的图画一般,不由暗暗叫好,只得点头笑道:“你这个孩子,真是聪慧非常。罢了,你喜欢读书便读吧,只是每日午后,定要随师傅学习音律和舞蹈。”

    绥儿自是雀跃不已,但是心中那小小的结,始终没有解开。不到一个月,终于还是病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