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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其实并不意外。
像是脑子里本来有了一个巨大的泡泡，又轻又快，要飞起来了，可这一下，那个泡泡啪的一下破了，什么也没留下来。
而且，我也一直就当自己没那么个爹。
可是……他毕竟是我爹。
我立马问道：“他怎么死的？”
我这才觉出来，我嗓子劈了，听着跟平时的声音完全不一样。
那个黑影子为难的回头，看了花店的窗户一眼。
我头皮一下就炸了起来——他妈的，难不成……那个李晓晴做过会计的爹，就是我爹？
难怪……难怪我跟李晓晴，会长得这么相似！
我忽然有点想笑，可心里发酸，又笑不出来。
不光是我只当自己没爹，他也只当没我这么个儿子。
离开老家，娶妻生女，听李晓晴那意思，过的还挺和美的。
是啊，她姓李，长得跟我又挺像，闹半天是我妹妹——这个妹妹的命，苦的跟我差不离，我们俩才真的是什么哥配什么妹。
也难怪，看着她就有亲近感，合着是血缘上的本能。
我吸了口气，就去看那个黑影子。
这会儿眼睛适应了光线，我却还是看不太清楚，忽然就反应过来，这个黑影子好像快不行了。
鬼是人的魂魄组成的，如果魂魄有残损，那这个死人也就存在不了多长时间了，也就是俗话说的“灰飞烟灭”。
我心里一提，立刻问道：“那你……你又是谁？你怎么知道这么清楚的，难不成……”
知道我的痣，知道我的年龄，还一直缠在了李晓晴身边，他该不会……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这个黑影犹豫了一下，忽然跪下就给我磕起了头来：“要不是我，你们也不会……”
“现在说这个有什么用？”我说道：“全晚了。”
再说了——不对啊，他为什么要给我跪下？
我反应过来了：“你，你不是我，李万林？”
“啊？我，我不是！”那个黑影子连忙说道：“我叫祝大贵！”
我一下蒙了，祝大贵？这又是谁啊？
不对……我想出来了，立马说道：“你是那个让李万林做担保，借高利贷的？”
“对，就是我，”那个黑影子的声音十分难堪：“我是真的……我对不起你们！”
“别说这种车轱辘话了，”我也说不上自己是失望还是庆幸，立刻问道：“你，你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在这里，还害小晴身边的人？”
那黑影子一张嘴，先哭了。
有句古诗，叫黄昏塞北无人烟，鬼哭啾啾声沸天，形容的就是鬼哭的声音，悲戚钻心，闻者伤心见者流泪。
死人已经没有了眼泪，只能发出这种怪声了，不过，宁闻鬼哭，不闻鬼笑，能哭出来的鬼，一般是冤死鬼，只想着给自己伸冤，其实是不怎么害人的，而会笑的鬼就说不准了——一定是恶鬼，那种拿着活人取乐的死人，就跟连环杀手一样，以害人为乐，倒是不好招惹。
可他明明是卷了钱，害了李万林一家人，可听着他这个意思，还是个冤死鬼？
这会儿他的动静把花店里面的李晓晴也给招惹来了，她像是小心翼翼的在窗户附近往里看呢，还问长手他们：“这，外面什么动静？”
大金花大大咧咧的声音就响了起来：“哦，我们当家的整治怪东西呢，你别放心上——也别看，弄不好会被吓着的。”
李晓晴一听这个，才不吭声了。
黑影子也听见了，这才勉强着不让自己哭了，抽抽噎噎的说道：“我，我也不是存心的……”
原来这个祝大贵当时家里穷的叮当响，打听出那一阵子木材生意可以赚钱，就想着抓住商机，可苦无本钱，就找到了李万林，让李万林给他想想法子——这俩人在当兵的时候，那是过命的交情。
这祝大贵都开了口，李万林当然也是想帮忙的，可他也没那么多钱，祝大贵就打听了本地有房高利贷的，计算了一下，料想着木材一转手，足够能还本息，还能赚不少，可苦无担保，就让李万林来担保。
李万林义不容辞就答应了。
当时虽然李万林的老婆不乐意，可李万林说什么都得去摁手印子，她也拦不住。
祝大贵拿了钱之后，就兴冲冲的去买木材——当时还不跟现在似得，兴网银转账，都是拿现金，结果在路上，就碰上了两个流氓。
那两个流氓也是穷的等米下锅，一见祝大贵是个操着外地口音的，手里又很紧张的抱着个包，就看出来包里有东西，下车就抢。
这一包钱对祝大贵来说，不仅是自己一家的命，也是李万林一家的命，当然不肯给，仗着自己当过兵，身体素质过硬，倒是把那俩流氓给打跪了。
那俩流氓没想到自己惹的是退伍兵，也挺后悔，连连求饶，可祝大贵说，你们也别求饶了，今天放了你们，改天其他人就倒霉了，跟我上警察局走一趟吧！
这俩流氓是谁？本来就是外省的逃犯，根本就是亡命之徒，一听要去警察局，就知道是吃枪子的下场，于是俩人对眼一合计，怎么也是死路一条，不如拼个鱼死网破，于是假装答应，趁着祝大贵轻敌，一水果刀把他的脾脏戳穿了。
祝大贵当时就躺下了，眼看着这俩流氓把一大包钱抢走了，还喜滋滋的说没想到是个大鱼。
接着，就把祝大贵塞进了大行李箱里，沉到了一个废井里面，还在外面填了不少石头，把井填上了。
祝大贵就再也没能回来。
按理说，祝大贵死了，理应跟着阴差回地府，可他放心不下李万林他们家，躲过了阴差，奔着李万林家就来了。
眼看着李万林因为自己，家里变成了这个样子，祝大贵捶胸顿足，可他没有法子。
他都死了，他也拿不回那些还高利贷的钱。
他特别的后悔。
这种愧疚让他不肯去投胎轮回，他就留在李万林家，想着尽量帮帮他们。可惜生死有命富贵在天，这李万林和李万林的老婆，陆陆续续都离开了人世，就剩下李晓晴自己，在还他的烂债。
他就发誓，无论如何，要把这个孩子给保护好了——等到这孩子还完自己的账，自由了，那他也就可以安心了，哪怕灰飞烟灭，也安心了。
听到了这里，我忍不住就问他，你保护孩子归保护孩子，弄死那几个人是怎么回事？
祝大贵咬了咬牙，这才说道，那都是命。
原来一开始抢了他钱的俩流氓，拿着这钱，倒是赶上了投机倒把的浪潮，居然赚了不少，上岸就成了富商。
那富商来到了本地，就看中了小晴。
虽然富商比小晴大十来岁，老家里也有老婆，可他就打算骗了小晴，还声势浩大说什么订婚，祝大贵一眼就认出来了那个富商，心里明白，不是不报时候未到。
等富商给小晴花了不少钱，开了店之后，这祝大贵寻思他钱花的差不多了，认定是老天借着自己的手惩罚这人，就把他推到了马路上碾死了。
那个富商死了以后，他一起抢钱的小伙伴倒是给找来了——那俩人倒是抢钱害人，还生出了感情，兄弟情深。
那个小伙伴找小晴打听这个富商的死因，祝大贵跟在了他们身后，知道这个小伙伴心脏不好，露出原形，把那个小伙伴吓的心脏病发，也死了。
这俩人死的都蹊跷，可也都是意外，谁也找不出毛病来，只好就说是小晴克人。
再后来，还有人贪恋小晴的美貌，想着占小晴便宜，还跟自己狐朋狗友吹牛逼，说一定把跟小晴那啥的样子拍下来，小晴就跑不了了。
这把祝大贵气的半死——他可以说是看着小晴长大的，对小晴，跟对自己女儿一样，就给牌匾动了手脚，把那人给砸死了。
最近这个张八斤也是一样，张八斤老来讨债，跟小晴熟悉起来，也听说小晴是个丧门星。
这张八斤就是个愣头青，自吹自擂说自己是个鬼见愁，命硬，他那些狐朋狗友不信，煽风点火就让他试试看——他来拉小晴，占小晴的便宜，就是为了跟哥们打赌，看自己跟小晴睡了，会不会也被克。
但凡这张八斤不死，迟早就要祸害了小晴，祝大贵一不做二不休，把张八斤也给推到了混凝土车下面去了。
再然后，就遇上我了。
感情这个祝大贵，把小晴身边的人给害死，其实是为了保护小晴。
我叹了口气，觉得心里一阵苦涩，是啊，要是李万林还活着，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我谈不上对这个祝大贵是不是恨，一抬头，发现祝大贵在一片黑暗之中，死死的盯着我，喃喃的说道：“你，你跟你爹挺像的——他年轻的时候，也这么精神，可惜……可惜……”
我心里一动，没忍住，还是问道：“关于我……他提过我没有？”
就从祝大贵知道我脸上有痣，也听得出来，我出生之后，我爹恐怕是见过我的，才能告诉给祝大贵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