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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生见他满脸疲惫，连忙上前扶住了他。
南冥一族隐迹那么多年，自然不是随随便便找了偏僻地带居住这么简单。
两大族当年往来并不甚密，但怀璧其罪的道理两族心里都清楚。所以在灵秀灭族前，两族便先偷偷有了往来。
在从前那段还算平和的时间里，灵秀派了人替南冥建了护族大阵，而南冥，则巧巧赠与了灵秀各色毒蛊。
也因如此，灵秀众人对南冥的蛊毒倒还算是有所了解。
崇生毕竟不是直系的灵秀族人，虽然对无形八卦等相对了解，但到底道行并不深。
如今见对方给了答案，便立刻扶着他往西南而去。
秦煜的推算并没有错，二人没走多远，便又入了一个新林子。
这个新林子的树木高耸，地面上并没有太多的灌木，若不抬头一眼望去只有一颗颗结实的树干。
可奇就奇在，这林子明明这般高挺醒目，二人刚刚站在原地的时候，却不曾发觉。
秦煜似乎已经重新陷入了沉睡，崇生将他的斗篷重新戴好，这才将对方背起，沉默着前行。
崇生一路上走走停停，碰到实在无法决断的，这才唤醒背后的秦煜。
而秦煜状似彻底昏迷了，可每当崇生有疑，他便真开眼，指出正确的前进之路。
也不知二人究竟前行了多久，他们前方的路上，灌木丛渐渐多了起来。周围的树木高耸依旧，但树杆的中心位置，均出现了一个个小木房。这一看就是人为的小木房里装了什么，崇生并不知晓、但显而易见的，他放慢了前进的脚步，满眼警惕。
“陌生人，你们是谁？”
天色已经微微发凉了，他们在林中前行了一宿。
早晨的空气中还带着朝露，不仅混着泥泞，还带着芳草的清香。
空气中，不知是谁开了口。
崇生皱眉四处望了望，这才看见了前方不远处，一名娇俏的少女穿着红色镶着各式银片的异服，俏生生地站着。
刚刚的声音，就是她发出来的。
崇生见状一喜，立马松了一口气。对方这身衣服他们的古籍里有所记载，就是正统的南冥族服。
既然眼前出现了南冥族人，那么他们就没有走错，已经是到了南冥一族的腹地，那么自然的，很快就可以到达他们此行的目的了。
他背着秦煜走了过去，只见那少女约莫十四五岁的模样，红银相接的族裙下，露着一截白嫩的小腿。
她的脚踝上戴着几个银环，手腕上同样挂着几个银镯子，装点得甚是富丽的模样。
风轻起，缓缓吹动了她胸前系成一串的铃铛，发出一阵清脆声响。
本来似乎正在昏迷的秦煜动了动，然后抬了起头。
斗篷遮住了他大半张脸，却依然遮挡不住他的俊美。
他疲倦的眉宇轻抬，很快便落到了眼前的小姑娘身上，继而轻声开了口，“带我见你们族长。”
他的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魔力。
小姑娘怔怔看着他半露的容颜，过了一会才走上前，软绵绵出了声。
“小哥哥，娶我好不好？再过几个月，我就满十五了，我就可以嫁人生娃娃了。”
崇生有点惊，没想到南冥的姑娘这么直接。
不过回过头想想，就以他家少主这张脸，姑娘主动些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秦煜将小姑娘的神情没入眼底，轻咳着从崇生身上下来。
他没有多说什么，还是重复了刚刚那句话，“先带我见你们族长。”
小姑娘笑着露出甜甜的酒窝，伸手拉住他的衣袖，“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我娘，你就答应娶我好吗？”
崇生看这小丫头一副迈不动腿的样子，顿时一阵着急。
“快走吧，小妹妹，别说啦。”
秦煜却是看着那小姑娘摇了头，没有动身的意思。
“不行。”
小姑娘脸上的笑拧了拧，随即撅了嘴，有些委屈，“为什么？楚楚不好看吗？”
秦煜还是摇了头，“我身上有离人蛊。”
小姑娘闻言若无其事“啊”了一声，然后眨着眼道，“我知道啊，用合欢蛊解了你就没事啦。小哥哥你跟我来，我阿娘肯定能救你。”
说罢，她轻巧地转过身往里而去，语气倒很是轻松。
崇生看着她那模样，顿时有些恍惚。
怎么着他们一直紧张兮兮求得蛊是那么轻易的吗？这姑娘为什么态度这么随意呢？
他疑惑着，却见秦煜依旧敛眉，神情有些凝肃。
“少主？”崇生轻轻开了口，难得见他竟然恢复了一些精神。
秦煜沉默站了两秒，这才迈开了脚步，什么也没说，跟了上去。
崇生看着似乎好了许多的对方一阵惊讶，早上进入南冥腹地的时候，对方还一副要死不活的，现在忽然就要复原了？
他摸了摸头跟上，走了一会，见对方依旧没再虚弱回去，这才迟疑出了声。
“少主……我有个极不成熟的困惑。你，之前看起来那么虚弱，不会是故意装的，想让我背你吧？”
秦煜闻言回过了头，一双黑眸愣是将他看的一阵心虚至极。
等到前头传来了那小姑娘的催促声时，崇生几乎已经将脸低得埋在胸口了。
秦煜一语不发继续迈开了步子，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崇生却忽然有种感觉，他的少主此刻心情很凝重，并没有心思开任何玩笑。
他们加快了脚步，不一会儿，四周的树木少了，开始出现了人烟。
他们路过的地方四周都是一垛垛的竹楼，南冥的男女老少看着忽然出现的外族人，显得极度惊讶。
他们大多在这里活了一辈子都没出去过，虽然也有族人悄悄从护族大阵里头闯出去的，但更多的，是安安分分在南冥之地安分生老的。
少女在前方等了一会，见他们被越来越多的围观族人堵住了，便赶紧挤开人群回到他们身边。
“大家让一让，让我们先过去嘛！”她撒娇般地开了口，一双水汪汪大眼看向了四周族人。
见她开口，人群之中便有人调笑开了口，“圣女，这两个人是谁呀？怎么会突然到咱们族地的？”
少女闻言骄傲挺了挺胸，笑着指着秦煜道：“这个小哥哥是我未来夫君呀，他来这儿，肯定是为了娶我呀。”
她此言一出，周围顿时哄笑了起来，却是让开了道，送着他们一起往里走。
崇生看了看更加凝重的秦煜，又看看一派天真的少女，蓦地心里有些没底了。
他家少主聪明绝顶，很少见他这么严肃的，也不知道现在在想什么。
众人这般各怀心思，又是往前走了小半会，这才停到了一个三层的大型竹楼前面。
少女娇俏回了头，软绵甜糯道，“小哥哥你先等等，我进去喊我阿娘。”
说罢，她便像个花蝴蝶一般，小跑进了屋。再出来时，是挽着一名保养适宜的少妇一起出来的。
少妇整个穿戴都极为繁琐而精致，和周围那些南冥族人感觉很是不同。
少女将头靠在她肩头，看着秦煜娇俏开了口，“娘，您看，这就是那个来找你的小哥哥。”
少妇将目光落到秦煜身上，随后便是眸光一闪，挑了挑眉。“小伙子，你怎么会进我们南冥族地的？”
秦煜抬眼看向她，只是冷静拉下了头蓬，露出了里头的白发。
少妇见状微微眯了眯眼，这才出了声，“灵秀族？没想到现在居然还能见到活的。”她转头看着后面众人，淡淡出了声，“你们回去忙吧，别聚在这儿了。”
言毕，她转过身，淡淡留下一句“你们跟我进楼，”便又回了楼里。
少女已经松开了少妇的手，而是翩然跑到他身边，大大的眼中满是欣喜，“小哥哥你是灵秀族人吗？我听说你们一族特别擅长机关五行，难怪你能进我们族地呢。”
“还有你的头发，”她笑着伸手去抹，却被秦煜明确避开了。
少女没有生气，只是委屈巴巴在扁嘴。
崇生看着她，顿时就觉得他家少主有点过分，面对这么可人的姑娘，态度居然这么硬邦邦的。
秦煜没理会二人，第二个进入了竹楼。
少妇坐在主人位上喝着茶，清丽的脸面无表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小姑娘进屋后走到她身边，乖巧替她捏肩。
少妇见人都齐了，这才出了声，“来这里找合欢蛊的？”
秦煜点了头，“正是。”
少妇闻言将茶搁到桌上，淡淡开了口，“想我出手相助，可以，只要你娶我女儿。”
此言一出，小姑娘顿时勾起了唇。她从对方身后跑到前面来蹲在对方脚边，咯咯直笑。她看起来很高兴，大大的双眸满是灵动的笑意，让人看着都不由自主跟着笑起来。
秦煜没马上开口，倒是崇生皱着眉，先出了声，“前辈，我们家少主中的是离人蛊，娶了您女儿，恐怕是害了她啊。”
少妇闻言嗤笑看了他一眼，高傲开了口，“中了离人蛊会怎么样，还需要你来告诉我吗？”
她睨着秦煜，又是笃定开了口，“你只管说你愿不愿意。至于如何解了离人蛊后续的反噬，是我的事。”
秦煜抬起眼看着她，然后平静开了口。
“我想前辈有一事，似乎会错意了。”
少妇睨着他，嗤笑了一声，“想拒绝？好，那你倒是讲出个所以然。我们家楚楚配你可不委屈，她日后可是要做这南冥族长的，你倒是想清楚，再回答我。”
她话一说完，那名叫楚楚的少女也撒娇开了口，“是呀，小哥哥，以后我可是南冥的族长哦。你就娶我嘛，好不好。”
秦煜的眸光淡淡，不为所动。
“晚辈需要解离人蛊是真，但却不是来求您帮忙的。”
他看着少妇开了口，然后换得一声满是嘲弄的嗤笑。“小家伙，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秦煜却是很从容看着她，“前辈，我很清楚。”
“你清楚？”少妇从位置上站起来，“要是拿不到合欢蛊，再有几天你就一命呜呼了。眼下你好不容易找到我们族地，若不是楚楚看上你，我还不见得会救你！现在你居然敢和我说，你不是来求我的？”
他没有被她的嘲弄影响到，还是依旧沉着冷静看着她。
“前辈，你很清楚，我进你们族地到底容不容易。”
“什么意思？”少妇皱起了眉，脸色开始不好，“难不成你还想要威胁我？”
秦煜摇了摇头，沉着出了声，“晚辈只是说了一个事实。南冥的护族大阵是好几百年前灵秀族人出手帮忙建的，眼下这么多年过去，您以为，如今这个大阵，还依旧能起到那么大作用吗？”
少妇看着他，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刚刚晚辈一路进来看的出，如今的南冥族人对于外人入内一事，虽然还是觉得稀奇，但却没有恐慌感了。想来，他们应该已经习惯了可能有人进来，或者……有人逃出去的事！”
“晚辈能在外头中了离人蛊，那基本就已经可以说明了一个事实，这个大阵，已经开始渐渐困不住人。如今就连里头南冥族人都能破阵而出，那么那些在外面一直钻研机关五行的能人呢？只要你南冥的位置一暴露，那么破你们大阵就不过是分分钟的事情了。”
楚楚闻言一脸惊讶，眨巴着大眼看着对方，“阿娘，小哥哥说的都是真的吗？”
少妇没有回答她，而是瞪向他，“小伙子，你到底想说什么？”
秦煜平静看着他，然后开了口，“晚辈这趟来，是和您继续灵秀族和南冥族之间的友谊的。”
“您出手助晚辈解了离人蛊，我重新替您加固护族大阵，何乐而不为呢？几百年前，我们两族的友谊就开始了，虽然当中断了一些年，如今重新延续下去，也是一件好事。”
他将问题上升到两族，他知道这些当族长的，都有各自的考量和忧虑。
灵秀一族的覆灭，这对南冥来说就是一个血淋淋的例子。如果她们还不懂得隐退保护自己，那么下一个牺牲在政治争夺之下的人，就是她们了。
想要用久远的人情来求对方出手相助？
秦煜从来都没有那么天真过。
他听过离人蛊的霸道的稀奇，更明白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
这世上从来没有平白无故的馈赠，即便这一次对方什么都没要求就帮了他，最最少，也是会欠下一个人情。而且在气势上，还将永远落了下风。
灵秀一族有灵秀一族的骄傲，他是灵秀少主，又岂是随便能向他人低头祈求的。
少妇看着他许久，这才沉沉开了口，“我说过，只要你娶了楚楚。”
秦煜皱了皱眉，没有开口。
崇生见话题重新回到了原点，也是着急为难，“前辈，这种事情强迫不来的。”
少妇冷冷看了他一眼，这才重新转到了秦煜身上，“小伙子，你敢单枪匹马跑来和我谈判，那么至少你应该是个聪明人。”
秦煜沉默了几秒，这才抬起眸，坚定摇了头，“不行。”
“小哥哥……”楚楚有些委屈，大眼立马湿润了，眼看就要哭了。
少妇愤愤攥紧了手，大声道，“你到底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如果你要找合欢蛊，那楚楚体内就有。像她这种自小被喂养大的宿主，只要你娶了她，就根本不用再害怕离人蛊的反噬。难道你感觉不出来吗？楚楚自从在你身边后，对你体内离人蛊的抑制程度有多大！”
崇生闻言愣住了，他下意识转头看着已经恢复过来的秦煜，彻底明白了过来。
为什么一开始他还趴在自己背上奄奄一息，接着却忽然好像越来越见好转。这大概也是为什么，自从他清醒后，就一直脸色很沉重的原因了。
因为他已经猜到，很有可能就是这么个结局。
秦煜平稳的眸光闪过一丝复杂，沉默了两秒后，这才出了声，“我知道。但是，不行。”
少妇闻言气笑了，崇生也是睁大了眼。
楚楚委屈地走上前，伸手小心翼翼拉着他的斗篷，轻声道，“小哥哥，你为什么不喜欢楚楚啊？你不要我的话，你会死的。楚楚喜欢你，楚楚不要你死。”
说着，她眼中的泪就刷刷落下了，很是伤心。
秦煜见状皱了皱眉，沉默了两秒伸手拉过了自己的衣袖，对她没有丝毫的温柔同情可以供她自我安慰。
“前辈，或许您说的是其中一个法子，但我想，肯定还有另一个法子可以解蛊。”他坚定看着少妇，没有一丝犹豫。
据族中古籍记载，中离人蛊需先找到合欢蛊稳住蛊情，且中蛊后不得和其他人结合。既然没有提到只能找合欢蛊宿主解蛊，那么自然就有另一个办法。
少妇瞪着他，也是有些心疼楚楚。
“年轻人，我们楚楚可是族中的瑰宝，南冥族里多的是想娶她的小伙子，你这么三番五次拒绝，到底是为什么？难道说，你是真的只爱你夫人？”
她说着，然后夸张嗤笑了一番，“你想骗别人可以，但想骗我楚月，你还是嫩了些。就你如今这气色，恐怕路上没少受离人蛊的反噬吧？我告诉你，这离人蛊是能读懂人心的，你越爱你夫人，那你受的反噬就越小。相反，你对你夫人的感情越淡，那你的反噬就越大！你看看你现在这模样，你说你对你夫人有情，我信。你说你有多么深爱你夫人，呵呵，恐怕你也就只能骗骗你自己了。”
她的话让秦煜抿了抿唇，倒是有一些惊讶了。
不过之所以惊讶，却不是在那离人蛊的反噬上，而是在对方说他对尹如初有情。
他对那死胖子真的有情意吗？
他问着自己，然后略略自嘲笑了。
答案自然是肯定的。
若非有情，怎么可能自己去替她解催情药？他很清楚，那日救出她之后，他甚至都没有想过要崇生的念头，自始至终，他的脑海里还有两个念头。
能药解就药解，药解来不及就他自己解！
崇生站在一边，这次是彻底惊呆了。
什么？他们少主居然对七王妃有情？
不是吧……七王妃都肥成那样了，少主有什么好喜欢她的？难道，是少主的品味本来就异于常人？
他纠结着，又觉得不太可能。
他家少主对审美老挑剔了，就看他平时那些衣物，都是极尽鲜明出挑的，怎么会在女人上面，反而选了这么一个呢。
对，肯定是这个夫人误会了！
少主替王妃解毒，肯定是因为当年尹将军救了少主一名。
楚月等了半晌，见他不再出声，便是自得抬起了头。
“小伙子，为了自个儿的性命娶别的女人并不可耻，每个人在这世上最重要的一个目的，不就是活着吗？只要你和楚楚在一起了，你自然就无需再被那离人蛊影响了。当然相对的，日后你也就不能再和你夫人在一起了。不过我相信，如果你夫人真的心里有你，自然是会为你好，不再纠缠的。”
她说着，又是揉了揉楚楚的发，满眼怜爱，几乎已经是看到了结局。
可他没作声，楚楚也没那么乐观。
她一双眼痴痴看着他，小心翼翼唤出了声，“小哥哥？”
她的声音让秦煜冷情垂了垂眸，然后开了口，“前辈，我只想知道另一个方法是什么。”
楚月闻言一怒，勃然变了脸，“混账！你听不懂人话吗？我说了，在我面前你不必虚伪假装深情！你想解蛊，又和你夫人感情本来就不深，那么和我女儿在一起是最好的办法！”
他抬起眼，淡淡看向了她，“晚辈记得，族中古籍中有记载，南冥一族都是用情极深的，一辈子都只倾慕一人，所以这才炼制了离人蛊合欢蛊这些蛊毒，本身考验的就是情人间的忠贞。”
他说着，顿了顿，这才又开了口，“但是我想，我们两族之间的友谊，确实断地太久了。久到如今贵族的族长都忘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可不只是你们南冥独有的传统。我们灵秀族人认定了的另一半，也不是可以因为任何原因就随意更改的。”
楚月皱紧了眉，“你疯了，你根本就不爱她！一辈子是很长的，你凭什么认定你可以和她一生一世一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