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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一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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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水清冷。难得有休息的日子,船夫们尽在岸边上晒太阳。

    俞瑞亲自去集市上选些补给,留了苏扶风一人,在狭小的船舱里闷坐。

    铁链并不粗,却足以将她锁在这个地方。

    她摸着这铁链。冬日的厚衣遮住了这冰凉的镣铐,太过有限的活动空间令她成为了一个彻底的囚徒。

    她并不会逃——只是俞瑞还是选择了将她锁住。

    链子——这是多么熟悉的用具。他的银链取过多少人的性命,可是此刻却只能叫她苦笑而已。

    她发现她还是装不出来——那种为了让他开心的讨好——做不到,尽管她已经尽力了。她相信他们早已心照不宣。她活着,便是他杀凌厉的顾忌。

    如果俞瑞死了,自然一了百了——苏扶风不在乎俞瑞于她有什么恩惠。只是——她真的没有把握,因为她什么都没有。

    她的银链、暗器——一切用惯了的东西尽皆被俞瑞搜走。除了这件皮裘,她身上余下的不过是一件亵衣和一条污迹斑斑的长裙。

    俞瑞走时,答应给她买一套新衣裙回来。只是她早已对此不感兴趣。

    你要怎样都好,反正我——只是这样活着。

    她蜷缩起来,笼住自己,打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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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安庆过来的信?拓跋孤接过来。

    是,我爹派了快马送来的。顾笑尘道。

    原来青龙教自武昌、安庆等地一路迁回徽州时。原先所在并未全部清空,仍留少数人看守。拓跋孤计划等人手足够时,将这几处设下分坛。安庆一处,恰好右先锋顾笑尘家里因之前一阵与他失了联络,一直没有随青龙教搬来徽州,此刻这信正是从那顾老先锋顾世忠处寄来。

    拓跋孤展信看了,眉头却是一舒。顾笑尘却极为紧张,低声道,教主。信上说了……什么?

    跟着折羽的那只白玉鸟飞去了安庆,顾老先锋唯恐是因为她出了什么事,特发急函来通知我。

    顾笑尘心下也一松,道,老头子也真是的,明知苏姑娘有伤在身,肯定是留在青龙谷养伤。白玉鸟儿想必是之前走失的吧。

    拓跋孤微微一笑,却不言语,心道若是以前,就算折羽伤得如此,我仍不见得就由她闲着养伤。看了顾笑尘一眼,道。你这表情——看来是害怕你爹会在信里说你的不是?

    那……那倒不是。若是那样,他也不必用加急书函。我是担心家中当真有什么事……

    若你家中有事,信怎会寄给我。拓跋孤说着,将那书信给他。散会之后,去替我回一封信。告诉他多谢费心,我和折羽都在青龙谷。请他尽快派人将小玉送来。停了一下,又道,你爹自己准备几时迁回徽州?不如你找个时间去接他一趟。

    谁知道他想不想来……顾笑尘接下信来,退至一边座位,只是暗自嘟囔。

    他总也有好几个月没有见到家里人了。虽然前一阵写了家书回去,但顾世忠并不曾理会,他想来是顾世忠多少知道了他曾被逐出的风声,正生着恶气。他虽天不怕地不怕,却独独畏惧这个老爹,这个时候又怎敢见他的面。

    此刻先是霍右使开始向拓跋孤提起目下教中之事,顾笑尘一时未集中精神,只是瞪着那信上字迹发呆。

    竟是发书给教主,也不发给我么……他颇是气鼓鼓地想。教主偏偏还叫我来回信给老头子,这真是……

    再愣一晌,他脑中突然有什么轻轻一跳,省悟过来。是了,顾世忠是在与他生气,不愿理睬他,可是终究也想告知他一声平安——是以信绝不肯寄给他,却可以寄给教主——否则家中那么多人,他又为何要亲自提笔来写。

    他此刻才突然明白这信究竟是给谁看的,心中一阵激动之后,抬头看了眼拓跋孤。教主自是早就明白爹的这层意思了。他心道。唉,我这个儿子,难道当真便有这么迟钝?

    这日议事毕,拓跋孤早安排了晚筵,请了众人一同入席,自己却暂离了座,将顾笑尘也一起叫了出来。

    有件事本想叫你帮忙,却不知你眼下怎么想。拓跋孤开口先道。

    教主只管吩咐,笑尘怎可能不从。顾笑尘对他这略喊犹豫的口气有些不适应。

    是折羽托我一件事——但此事恐怕需要花很长的时间,又须得一直在外奔走。我本想叫你去,但眼下看来——你还是去一趟安庆看看你爹比较好。

    他——不用看。顾笑尘道。是什么事,你吩咐了,我自当做到。

    好,我先与你说——去与不去,你自己再考虑。此事是要你找一个人——苏扶风这个人,你也该知道?

    天都会的苏扶风么?知道。前一阵中原各派围攻青龙谷的时候,她似乎也有参与,据说明月山庄的邵凛是死于她手。教主要找她?

    是折羽要找她。她与折羽的关系你可清楚?

    苏姑娘……是了,她们都姓苏,莫非是亲戚?

    是亲姐妹。拓跋孤道。眼下她有点麻烦,但人却不知在哪里,恐怕要费点心思找出来。

    等等。顾笑尘脸上一片讶异,又似乎是想起什么,无比恐惧起来。亲姐妹——是那个,长得和苏姑娘——一模一样的女人么?

    不错。

    我……我知道那时有人易容改扮,却不料……这样说来,在青龙谷外袭击夏廷之人,就是苏扶风?

    不错。

    那么教主用来代替苏姑娘留在明月山庄的人也是真的苏扶风——我只道邵宣也发现有假后,不好说出实情。才编造那般话语。这样说来,教主与苏扶风早有接触——那既然他是苏姑娘的姐妹。又为何会帮着朱雀山庄来陷害我们?

    一个杀手的本性,便是谁给她好处,她便为谁做事。苏扶风自不例外。昨日我得到天都会另一人的消息,说苏扶风跟着俞瑞不知所踪。此人明为找苏扶风,实为想借我们将俞瑞拉下马。我想了一想,天都会正在青龙谷不远,若能借机牵制住他们,倒也不失为一个机会。加上折羽也想找到扶风,此事我便答应下来。你为我逐出青龙教的那一段时日,我倒觉你对于追踪些蛛丝马迹似有所长,是以此事便想到了你。眼下教中左先锋空缺,我知道你忙得很,但你若去找苏扶风,我自会让许山暂代你的事务。

    他停顿了一下。还有一个办法。便是你出发去找凌厉——他们的线索更明一些,恐怕不难找到——把此事告诉他,让他找单疾风的同时也将苏扶风找到,然后你便可回来。

    还是不必找他们了,他们这会儿在哪儿都难说,找到他们也不见得容易。再说了。凌厉和二教主在一起,若又要找苏扶风,只怕二教主要不高兴。教主既然信任笑尘,笑尘去便是了。

    你再想想。拓跋孤道。此事我不迫你——也不急在这一二天。待再与天都会有过交涉,我再找你细谈。

    顾笑尘点点头。二人便重新入席来。

    不过顾笑尘思前想后,总觉得有件事情十分紧要。似乎是个极重要的线索被遗漏了,可此刻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众人见他郁郁寡欢,只道是拓跋孤适才私下与他说了什么不好的话,亦不便想问。

    旁人不言语,程方愈散了筵之后却追上他来。

    顾大哥。他说道。怎么今日这么沉默——不似平日的你啊!

    顾笑尘只是嗯了一声。没什么。

    一早看你还好好的,后来却不怎么说话了。程方愈道。当我是兄弟的话,有什么心事就说来听听?

    只不过是有件事想不起来,难受的很。

    什么样事?或者我可帮你?

    顾笑尘拍了拍他肩膀。你不消太紧张了——只是教主适才——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是仔细回忆了拓跋孤有无说过不要将此事与他人说起,待到确定是没有,才道——要我帮忙找一个人。我原本应该毫无线索才对,但又偏偏觉得有些什么线索,可是却竟想不起来。

    找一个人么?找什么样重要的人物,须用到你来出马?程方愈笑道。

    顾笑尘似是犹豫了一下,低了声道,我说与你听,你可先别告诉别人了——苏扶风!是苏姑娘的亲姐妹呢!

    不料程方愈却并不惊奇。是啊。他说道。教主是要找苏扶风?

    怎么?你知道她们的关系?顾笑尘倒是吃惊了。你怎么知道的?

    那次送二教主去明月山庄成亲,我陪着教主去的。程方愈道。不瞒你说,当时在山庄内发生了许多事。你们单知道有人顶替了邱姑娘,却不知其实本来是我们这位教主夫人要留在那儿的,后来……

    这个我知道,因为……

    顾笑尘略停了一下。因为我那时也在明月山庄。

    你也在那儿?那……

    程方愈也是稍稍惊讶,不过想到当时顾笑尘亦是无所事事,明月山庄又大张旗鼓地开门纳客,他会去凑这样的热闹也并不奇怪。

    我起初也吃了一惊,搞不明白。他笑道。只是我不知内情,当时那苏扶风扮作“拓跋瑜”出来见客,我完全将她当作了苏姑娘——苏折羽姑娘了。虽然我猜到了有第二个“拓跋瑜”,却哪知道其实她是第三个。直到……

    他说到这里,突然停住,好似想起了什么。对了!他突然用力一拍程方愈的肩膀。我适才怎么也想不起的紧要线索——现下想起来了!方愈,我先去找教主,晚些我们再说此事!

    程方愈只见他满脸专注之色,也便不拦他,只道,那好,早去早回。

    也只有顾笑尘,才会无顾忌地在晚上跑到拓跋孤屋前拍门。拓跋孤却竟尚未回房,吱的一声。开门的是苏折羽。

    顾笑尘这才呀了一声,意识到失礼。忙垂首道,教主夫人好,教主在么?

    他不是与你们晚筵么?苏折羽奇怪。

    方才便结束了,我只道教主会回来——想来又去忙别的事了。打……打搅了,笑尘告退。

    有要紧事么?苏折羽问了句。

    呃……顾笑尘微一犹豫,还是准备不说。没什么,我改天再跟教主提吧。

    他悻悻然要往回走,却听苏折羽道。等一等,顾先锋,有事问你。

    ……什么事?

    他今天——今天有没有跟你提让你帮一个忙的事情?

    是找苏扶风的事情吧?教主跟我提了。我其实正要……

    顾笑尘说了一半,又抬眼看她,见她似乎微微点了点头,转念道,苏姑娘你……身体恢复得如何了?不如早点休息。我——我自去找找教主看,此事苏姑娘就不必操心了。他一停顿,又惊觉道,啊,我又叫错了,我是说——是说教主夫人——

    苏折羽对他这称谓微微莞尔。有劳了。

    顾笑尘一怔。不由看着她。以往苏折羽待他们所有的人只是冷冷的,并没什么好脸色,甚至亦并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只因她并非青龙教之人,只消忠于自己的主人就好。但此刻他却陡地感觉出了某种变化,而这种变化——若非要用言语来形容。那只能是——她似乎更像一个“女人”了。

    我……我……应该的……夫人……保重身体要紧。顾笑尘顿时紧张起来,竟至有几分语无伦次。

    他的怀里。还揣着顾世忠那封信。白玉鸟。他心道。假若当真连你也分不清她们二人,我错认了她们,又有什么可意外呢?

    ——这正是他要找拓跋孤提起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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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利用小玉去找?闻言的拓跋孤微一皱眉。此话怎讲?

    顾笑尘略吸了口气,道,我大概知道小玉是何时跟丢了苏姑娘的——在教主派她去大漠之前,就发生过一次这样的事情,便是去明月山庄。当时是八月十五,二教主与邵宣也大婚,但隔日出来见客的却是苏姑娘。其时白玉鸟儿就曾跟在她身侧过——但实际上这个人却是苏扶风,所以我想,当时小玉就把她们认错了。

    你那时在明月山庄?

    我——是——我——也没旁的事,也就跑去凑个热闹咯。

    但是小玉识人,并不靠着样貌,与我们不同,并无道理它会错认了折羽与苏扶风。

    或许它识人与我们不同,但也许它识人的那一条依据,恰巧两位苏姑娘也是同样的,因此也会糊涂。

    但那次小玉还是跟了我们回安庆。

    它并辨不出谁是真正的苏姑娘,见了教主和苏姑娘一起,当然也就一起跟了走了。——所以它这次也飞回了安庆,据我推断,是它跟着苏姑娘一起去大漠,而走失很可能是因为途中什么地方遇到了苏扶风,又一次跟错了人,如今或许是发现不对,无所适从之后,便只好自行飞回安庆了。

    顾笑尘,这说法是否太过匪夷所思?小玉与折羽分散或有千百种原因,为何是要因为遇见苏扶风?大漠地形诡异,它迷路或为风沙所困而失散呢?

    如果那样的话——它不该这几天才飞回安庆呀。

    折羽在洛阳被困,它自然也会无所适从——又岂单单因为跟错了人?

    如是那样,苏姑娘这般聪明,又如何不令小玉带几分讯号回来?

    顾笑尘!拓跋孤似是不满他这次的这般坚持。是我问你还是你反问我?

    顾笑尘沉默了半晌,方道,笑尘会如此怀疑,其实……其实事出有因,只是……

    他停顿了一下。其实那些日子,笑尘也一直跟着苏姑娘……

    你跟着她?为什么?拓跋孤眼神严厉。

    教主……教主可不要误会,我只是……实在也没地方可去,那些日子本来一直在安庆驻地山下徘徊。那日见到苏姑娘一个人出发,觉得好奇,就一路跟随,才发现她是直奔北面而去。我想起之前她在安庆镇上差点为人所伤,担心她一人会有什么情况,左右无事,我就跟着了……大漠里我是没去,那里没什么遮挡,我料想跟着她定要被发现了。可是她从大漠出来的时候,小玉还在她身边的。

    你在大漠外等了她大半个月不成?拓跋孤眯起眼睛,显是不信。

    不管教主信与不信吧,总之——笑尘就是这么做了。这之后她往洛阳的方向走,我跟了一段之后,听说了明月山庄退婚之事,随即又听说了他们广发英雄帖,邀各大门派前去的传闻,之后更听到明月山庄出事的消息,所以打算暂时先去调查一下个中情况,也便是自此没再跟着苏姑娘了——谁料隔天在一个茶楼上又听到小玉的声音。我还有点奇怪,以为可巧又与苏姑娘撞上了,为避她我便连忙走了。那地方离洛阳还远,照后来的事情来看,那茶楼里的决计不是苏姑娘,反倒是依照邵宣也最早宣布婚事不算那日作为苏扶风离开明月山庄的日子来算脚程,苏扶风该差不多那几日出现在那附近——所以我才觉得,很有可能小玉又认错了一次人。

    拓跋孤不语,似在细细思索他的话。末了,他只道,你如此坚持——就算是这样又如何?现在小玉回了安庆,难道能叫它去追踪一个不知在何处的苏扶风么?

    我也不知……不知行与不行,只是想到它跟了苏姑娘有些年了,想必有些灵性,不知苏姑娘与它是否有特别的方式交流。

    若连她与苏扶风都分不清,又谈什么灵性!(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