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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葵子紧张地注视着这两个男人。
百步外柳树挺拔，垂柳轻飏，三片编上号的柳叶儿在日光照射下闪动，飘忽不定。
二人执弓背箭，几乎同时上马。也就在策马的瞬间，柴荣这才不经意似的睥睨始源君一眼。这是两个男人之间的较量，一人驰马前导，后一人以箭射之，断柳接箭，各自三箭为准，多败者前功尽弃。
天葵子清晰地听到常山的助威声：“主子，加油！”她不由转向常山，常山也在望着她。两人眸光百转千回，各自心绪翻腾。
天葵子忽然觉得，也许自己的担心是多余的。这仅仅是一场骑射赛而已，无论柴荣，还是始源君，他们都会出色的完成，没有谁赢谁输。
马蹄扬起尘土，人马在场上飞奔。始源君首先拉弓射箭，箭头带着锐利的呼啸，穿过柳叶片，直射驰马在前的柴荣。说时迟那时快，柴荣一个勾手，将箭抓在手中。
所有动作一气呵成，场边的人都看呆了，好半晌才发出喝彩声。
接着换成柴荣射箭，前面的始源君照样接住。
如此五箭，双方打了个平手。
最后一箭在柴荣手中。
场边的李璟和冯荆芥互换眼色，冯荆芥眯起眼睛，勾起一丝冷笑。
天葵子心中那份紧张依然难以消除，她死盯着柴荣，手心已经捏出汗来。
始源君策马前导，柴荣紧追不放，二者相距百步，柴荣开始拉弓搭箭。场内所有人都屏声静气地望着。
恰恰这个时候，隐隐有尖利的哨声越墙而来，耳尖的天葵子听到了。尚在失神，始源君所骑的马儿受了惊，腾起前蹄，发出咴咴的嘶鸣声。
始源君整个人抛在半空。
几乎同时，柴荣手中的箭飞了出去。
天葵子惊恐的大叫一声。
箭头穿透柳叶片，仿佛长了眼睛似的，与始源君颈脖只差毫厘，不偏不倚射中场边的一名御林军。那御林军惨叫一声，倒在血泊之中。
一片惊惧的叫声，场边观战的官员吓得纷纷站立，半晌说不出话。
常山不顾一切地飞奔过去，扶起倒地的始源君。始源君惨白着脸，他的身子有轻微的摇晃，最终还是挺直了腰板。他无声地望向柴荣，目光复杂交织。
柴荣镇定地取下弩弓，交给天葵子：“我赢了。”
短短的三个字，却让天葵子如同炎夏灌了清凉汤，通体舒坦。她紧张的心绪彻底释然，不由抿唇笑了。
一场虚惊下来，众官员纷纷起身，又不免对最后一支箭表示惋惜。李璟脸上笑意尽失，不满地瞪了冯荆芥一眼。冯荆芥脸色铁青，负手站在柴荣、天葵子面前，用阴鸷的目光定住他们。
“姜宇，你太让我失望了！”冯荆芥压着嗓子道。
天葵子心内一凛，目光转向柴荣。因为逆着光，看不清柴荣的神色，只听到他不急不缓的声音。
“大人，很抱歉，这次草民失手了。”
冯荆芥自是气恼万分，不耐地挥手示意他们回去听命，柴荣和天葵子装作无事般就要离开。
这时始源君由常山搀扶着从眼前经过。始源君一手抚着胸口，向天葵子投去了复杂的目光。不经意间，天葵子嘴角甸起几许笑意，示意无妨，又旋即敛去。
冯荆芥目光一凝，蓦地喝住了柴荣二人：“且慢！”
他在始源君面前站定，阴沉的目光寸寸钉住他，指着天葵子问道：“你认识她吗？”
天葵子听了，难以抑制地紧绷全身，她明白刚才自己无意间的举动，被冯荆芥发现了。柴荣一只手抚住天葵子的肩胛，似是亲兄妹的自然，目光却锁定始源君，一层浅色的阴翳，覆在他的脸上。
不经思考的，始源君马上回道：“不认识。”
“我分明看到你和她眉来眼去的。惊马之时，她叫了一声，眼睛看的是你，担心的也是你。”冯荆芥步步紧逼。
天葵子腾的涨红了脸，一时不知如何解释。
柴荣看在眼里，若无其事的替她说道：“始源君可是举国闻名的美男，舍妹对其早倾慕已久。今日一见其人，少女春心荡漾，连亲哥哥都丢在一旁，不足为怪。”
冯荆芥仍是满脸狐疑，眼珠子朝始源君骨碌碌转动，突然又指了指柴荣：“认识他吗？”
刹那间，空气里透着紧张，天葵子气息凝滞，一颗心狂跳不定。
始源君此时转眸看向柴荣，没有情绪的，声音极淡：“壮士姜宇，今日初见，果然不同凡响。壮士技高一筹，我输而无憾。”
柴荣倒气定神闲，笑道：“若不是那匹马惊了，最后那支箭始源君一定会接到手的。”
冯荆芥究竟问不出什么，嫌恶地打发始源君主仆离开。柴荣见状，悄悄拉了天葵子就走。
回到住所，两个人默默地收拾，始终没说话。
最终还是天葵子忍耐不住，道：“冯荆芥唤你说事，就是让你在最后一箭杀了始源君，我说的没错吧？”
柴荣点了点头。
“那你为什么不告诉我？害我差点暴露身份！”天葵子心里委屈，生气道。
柴荣仿佛看出了天葵子的心思端倪，只长长一吁。
“如果我早早告诉你，你肯定一开始就替这场比武担惊受怕，便会过早被冯荆芥发现。他是何等狡猾的家伙，单从你一个眼神，就可以对我们心生怀疑。”
他的口吻，分明带着几分责怪。
“对不起，是我没能控制住。”天葵子也是深深检讨自己，然后瞳孔清清的问，“可是，你为什么不杀始源君呢？”
“我说过，我欠他一份人情。”柴荣回答得爽直。
“仅仅是因为这个吗？”天葵子打破砂锅问到底。
柴荣叹口气，思虑再三，换一个严肃的口吻：“也许我误解了他，正如你所言，始源君并不是传说中那么不堪的人。今日一见，我分明从他眼里读到了屈辱、无奈，还有隐忍。许多事，他这样的亡国之奴不得已而为之。”
听柴荣一番言论，天葵子惊喜道：“这么说，你不再对始源君抱有成见了？”
“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柴荣半是玩笑道。
他一瞬不瞬地望着天葵子，眸子明亮如雪，耀晃得天葵子避开了眼。
她的心里有点发虚，同时隐隐感觉到，柴荣定是误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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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李璟銮驾回宫，一屁股坐在龙榻上。侍从奉上醒神汤，李璟愈想愈光火，扬袖便将汤碗摔在漆金大理石地面上。
他犹不罢休，指着匍伏在地的冯荆芥，骂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这下可好，始源君安然无恙，白白损失了我一名御林军！”
这时，六皇子李煜端着刚作好的诗文进来。李璟心里烦透，挥手示意李煜一边候着。李煜只好退到紫檀屏风旁，垂首等候父皇传唤他。
李璟继续怒道：“始源君遭此劫道，心中肯定明白，他以后会更加小心谨慎，我们更难将他治罪！朕就不明白，那个姜宇武艺超群，为何在这个节骨眼上失手了呢？”
冯荆芥慌忙装出一副委屈相：“皇上，微臣也纳闷，这姜宇是不是手下留情了？微臣细盘过他，看他说话滴水不漏，倒抓不到什么把柄。”
李璟蔫蔫地坐在龙榻上，眯起眼睛思忖，道：“朕越来越觉得这个姜宇绝非凡人，看他气宇轩昂，颇有王者风度，怎会出自乡野地方呢？”
“皇上，前去光州探查的人过两天就到，到时候便知虚实。”
“姜宇兄妹不是明日就走吗？”
“皇上大可放心，微臣马上派人将禁苑包围，不让他们兄妹踏出禁苑一步。”
“冯爱卿即刻去办。”
冯荆芥这才起身，唯唯称喏。
黄昏，柴荣带着天葵子准备离开禁苑。
他们打算暂时歇在城郊的一家客栈，单等天亮与其他几名属下会合，一起回周国。
外面有人敲门，声音急促。
两人对视，天葵子过去开门，六皇子李煜满头大汗地冲了进来。
“你们快走吧，父皇要抓你们！”
柴荣和天葵子吃了一惊，几乎同时问：“为什么？”
李煜将所见所闻复述一番，抹了抹头上的汗珠，直言道：“我不管你们是谁，反正我看见冯荆芥就讨厌！他想抓的人多半是忠良之人！父皇受他蛊惑，大唐天下快成姓冯的了！“
天葵子面色真挚，朝李煜施礼道：“这是六皇子第二次救我，我天葵子永记在心。”
李煜催促他们快走。
天葵子想了想，问李煜：“敢问六皇子，紫菀现在可好？”
“你说的是菀懿才？”李煜勉强想起来，“她已经失宠了，如今大概在玉溯宫。”
李煜说完，为防被人发现，早先一步出屋去了。
“我们现在怎么办？”天葵子急问柴荣。
柴荣略加思忖，将收拾完的包袱挎在肩上：“走。”
两个人出了屋门，沿着迂廊疾走，还未走到禁苑大门，便听到外面唰唰的脚步声。从门口对外望去，但见沿着宫墙三步一岗，甬道那边更见长戟如林，铠甲闪烁，显然御林军已经将禁苑包围得水泄不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