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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长宜一直看着前方没有回头。周硕走后，秦桓站在她身后，顺着她的方向，看见远处水天相接。
“周硕都对你说了什么？”
赵长宜低头看了看自己夹杂着泥沙和草根的指甲，然后后仰起头望向秦桓。秦桓俊秀的五官和凝重的长眉，都倒影在她黑色的眸子里。
忽然，泪水从赵长宜的眼中滑落，顺着流进了她的发鬓。她颤抖地张开嘴，“是霍家……”
秦桓闻言皱了皱眉，但内心深处却是为此松了口气。是霍家，是霍家吗？原来周硕是猜到了霍家头上。刚才周硕当着赵长宜的面直接说起来祸国案，秦桓就料到他已经将事情同赵长宜说了。原本担心他会和张固一样查到那人头上，却想不到他是查到了霍毅头上。所谓聪明反被聪明误……
赵长宜这时候抱紧了双膝，将脸埋在膝头，哽咽着说道：“陛下为什么不告诉我……”
秦桓坐到赵长宜身旁，问道：“告诉你什么？”
“陛下在我入宫后就派人去查祸国案……你还让他们去查结党案，你明明一早就知道……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朕本来是打算今天告诉你的，不然你以为朕能这么轻易饶了周硕吗？私自将这些事情告诉你，这是泄密。”
赵长宜泪眼模糊地抬起头看向秦桓，“今天告诉我？”
“你以为朕今天带你出来是是为了什么？”
赵长宜没有说话，只是眨了眨眼，望着秦桓。
“赵长宜，朕当初带你入宫，就是想要为赵家平反。但这件事空口无凭，当时告诉你，你也不会信朕。”
赵长宜羞愧地将头埋下去了一点。
“后来这件案子查出来，很多事朕无法向你言明。其实就算到了这一步，朕也并没有确凿的证据。朕不想给你一个希望，然后又让你失望。所以一直拖着没有告诉你。”
“那陛下现在是有证据了吗！”赵长宜的眼中光芒一线。
但秦桓只是摇了摇头，“现在并没有证据，就算有……赵长宜，你可知道是要面对怎样的人？”
赵长宜微微张开，眼中有些黯然。她自然明白，想要扳倒霍毅，绝非易事。
“那陛下今日为何又要告诉我？”
秦桓没有立刻回答，他看向十里亭，那里还有隐隐的歌声传来。
“因为朕想，朕所做的一切，已经足够让你明白，朕不是昏君。”
赵长宜也望向十里亭。
是的，她已经足够明白了。昏君不会披新戴月批改奏折，昏君不会励精图治变法革新，昏君治下，更不会有百姓踏歌而舞。
“朕不但不是昏君，更要做一个万世圣君！朕要让百姓安居乐业，朕要让朝廷吏治清明，朕要让匈奴再也不敢犯我大燕边境！”
秦桓的声音并不大，但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仿佛是一把宝剑被人从剑鞘中沉稳地拔出。不需要张扬，不需要叫嚣，那天赋的锋芒，已经足以叫人胆寒。
赵长宜看着秦桓，此刻她的目光已不再黯淡。因为她相信，无论多难的事，眼前这个人，都会办到！
赵长宜忽然郑重跪好，对秦桓叩首道：“陛下万岁。”
秦桓侧首看着赵长宜，目中明明灭灭，“赵长宜，答应朕，不要再过多地追问这件事，该告诉你的时候，朕自然会告诉你。朕说过会给你一个交代，朕不会忘记。”
赵长宜顿了顿，然后答道：“是。”此刻的她早已心悦诚服，而且她也明白，若是要对付霍毅，秦桓会有自己的打算。而她不能打乱他的计划。
这时候远远传来一阵马蹄声，秦桓回头望去，见是秦姝玉的仪仗。
秦桓站起身来拍了拍手，说道：“起来吧，皇姐来了。”
赵长宜依言起身，不一会儿秦姝玉的人马就到了眼前。秦姝玉翻身下马，笑盈盈地走到秦桓面前，说道：“陛下今日出来踏春，怎么不到我那里去？”
秦桓没有答话，而是看向了在秦姝玉身后的赵长青。此刻赵长青正激动地看着赵长宜，他那种热切的目光让秦桓想到了周硕。
秦姝玉顺着秦桓的目光看去，又看了看站在秦桓身后的赵长宜，然后掩口笑了笑，慢条斯理地说道：“长青，还不快见过陛下。”
赵长青这才将目光移向秦桓，“赵长青见过陛下。”
秦桓的眼睛稍微眯了一下，他看着赵长青，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就是皇姐府上新晋的侍卫总管？真是年少有为。朕听皇姐说过，你们姐弟一路逃出来也不容易。”说到这里秦桓侧首看了一下赵长宜，“不用在这里伺候了，你们姐弟好好去聚聚吧。”说完就对秦姝玉示意了一下，两人在宋安等人的簇拥下走回永兴侯的帐篷。
“阿姐！”赵长青见人群走远，立刻激动地走到赵长宜身边。他仔细看打量着赵长宜，一分一毫也不肯放过。“阿姐，你哭了。怎么回事，刚才——”
赵长宜轻轻地笑了笑，说道：“长青，我没事。刚才陛下只是告诉了一些，我该知道的事。”
“陛下？”赵长青皱了皱眉，他从赵长宜的称呼和语气里，察觉出了某种变化。
赵长宜吐出一口气，说道：“也许我们都错了。”
“长宜，究竟怎么回事。为什么我一回来你就进宫去了？为什么你说我们错了。”
“长青，你不要着急，我都会告诉你的。”赵长宜遂将自己如何刺杀秦桓，如何进宫成为宫女，如何知道秦桓在查祸国案，通通告诉了赵长青。
赵长青不可置信地问道：“长宜，你说的都是真的？”
“此刻我还活着站在你面前，就是最好的证据。我相信，我们是误会了陛下。”赵长宜望向已经走远的秦桓，“我现在唯一疑惑的是，义父是否欺骗了我们。”
赵长青没有接话，而是问道：“长宜，你还要继续留在秦桓身边吗？”
赵长宜点了点头,“当然，我要亲眼看到霍毅的下场。”
“我现在可以立刻为你去杀了霍毅！”
赵长宜回过头来看向赵长青，她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长青，你不明白。我不光是要霍毅死，我更要赵家昭雪。我不能让父亲背负罪臣的名声长埋地下。”
赵长青目中有痛苦之色一闪而过，他知道，赵长宜说的这些，只有秦桓能办到。他转过头假装看向远处。过了一会儿他才接着赵长宜之前的话说道：“你说你现在疑惑义父是否骗了我们，是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义父是不是骗了我们，或者义父也被别人骗了呢？秦桓那个人，若不是真的有时间好好观察他。他说的那些话，做的那些事，我也真要认为他是个昏君。义父若是要刺杀他，大可让你们来。又何必编个故事诓骗我进来？”
“那你告诉秦桓关于义父的事了吗？”
“没有，你放心，我没有出卖义父，也没有出卖你。我告诉秦桓，刺杀只是我自己一个人的事。”
“你觉得他信吗？”
“这……”
“长宜，他若是信你，是因为你是赵家的人。可我是你的‘弟弟’，他却根本没有过问过我。”
赵长宜笑了一下，似乎明摆着的事赵长青却糊涂了。可是她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持续，立刻就被僵硬所替代。
不，不是赵长青糊涂，是自己糊涂。
看着赵长宜表情变化，赵长青接着道：“秦桓一定不会相信刺杀只是你一个人的事。可是他似乎根本没有彻查此事。你不觉得奇怪吗？”
“你想说什么……”
赵长青看着赵长宜的眼睛，一字一顿地说道：“这或许就是义父非要让你来刺杀秦桓的原因。”
赵长宜将手握在胸前，自顾摇头道：“不，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赵长青道：“长宜，你这么聪明，怎么会不明白。你是赵家的人，所以秦桓才会相信，你有刺杀他的理由。秦桓也许查到我们不是兄妹，我只是帮你来进行刺杀。可是因为你是赵家的后代。他选择原谅了你，所以也没有处置我。事情到你这里就断了……没人会想到后面还有义父！”
面对着赵长青丝丝入扣的分析，赵长宜颓然地想要找出一些理由来辩驳。可她找不到，她只能说道：“这些都只是我们的猜测而已……你以前也说过，毕竟他对我们有养育之恩……我不想，不想这么快就判断什么。长青，听了周硕给我讲的事后，我想我以后应该想得更深一点……很多事也许并不是表面上看去来那样简单。”
看着赵长宜渐渐低垂下去的眼眸，赵长青叹道：“你总是太善良了。”
“不，我不善良。我这把手拿过刀！我只是不希望事情再没有弄清楚之前，就把义父牵连进来。长青，我希望你能明白……”
“我明白。长宜，你放心吧，无论你做什么，我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真的吗？”赵长宜高兴地抬起头看着赵长青，后者也微微笑了起来，轻轻地点了点头。
长宜，只要你开心，又有什么不可以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