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千小说网 www.qqxs.so，最快更新雍京旧事 ！
临华殿屋檐上落下的雨水将下面放着的银盘，敲地叮咚作响。屋子里才泡好的茶叶，在碧玉杯中缓缓舒展开来。那袅袅的水汽氤氲而上，熏着太后带着皱纹的眼角。
“想不到会乱成那样……一个陈国公就引出这么大的乱子。叫人将这件事情压下去。”
上官维扬跪坐在太后对面的席垫上，面前也放着一杯泡好的茶，他看着太后，点头应道：“说到底陛下还是太年轻了，臣早就说过，这大燕还是要太后看顾才行。”
太后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饮了一口茶。上官维扬便又接道：“这之后，只怕陛下会更加倚重霍毅。霍毅本就握着军权，他家又出了个皇后……”
太后不紧不慢地把茶盏放下，波澜不兴的眼眸深处藏着一丝讥讽的笑意，她转头望向窗外的花园子，“春天到了，园子里的花都开了。”
上官维扬随之看去，他皱着眉，但下一刻就立刻喜动颜色地望向太后。他霍家出了个皇后又如何，咱们上官家可是有一位太后！
“陛下到如今还没有子嗣，这不合规矩。该叫外头的人，再送些花儿进来了。”
上官维扬闻言立刻说道：“太后英明。”
太后望着远处，冷冷地笑了一下。皇后，那要看看霍金宵有没有这个命一直做下去了。这宫里啊……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
上官维扬顿了顿，又说道：“梓菱今年正好及笄，让她——”
“不。”
“可是……”
上官维扬有些不解，太后一向都很是喜爱自己的这个女儿，往常宫中设宴，太后也常把她带在身边。现在怎么会不答应？
太后转过头看着上官维扬，说道：“哀家不是要阻碍上官家荣华富贵。只是梓菱这孩子不太适合在宫里，与其让她来宫里受罪，不如你好好为她找个人家。依上官家的地位，自然能让她日后事事顺心……族里应该还有年纪合适的女孩儿。”
上官维扬心底里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应承道：“是，微臣知道了。”
看着自己的这个同胞兄弟，太后心里只能自己叹了口气，只怕自己的好心，反而是让他怨恨。这些男人们呐，哪里知道后宫里的手段心机。梓菱那孩子和霍金宵有几分相像，都是家里的掌上明珠，从来要风得风要雨得雨。霍金宵身为皇后还则罢了。可梓菱进宫来，无论封做什么位份，总是要比霍金宵矮上一头。依照她的性子，若是和霍金宵对上，不免就要吃大亏。说不定还会祸及上官家。与其那样，不如现在就断了她进宫的路。
要怨就怨吧，反正哀家也活了这么久了，怨恨哀家的人还少吗？
陈国公谋逆案尘埃落定，雍京百姓无不拍手称快。但这件事似乎被某些人刻意主导压制，不过几天的功夫，街头巷尾竟没有了丝毫议论。
秦姝玉看着宫中赏赐下来的几大箱金银珠宝，她从中拿起一只剔透无暇的镯子对光看了看，然后斜倚着眼看着赵长青，说道：“这都是陛下赐的，虽然本公主也知道这是因为你救驾有功，不过旨意上说，这是赐给长公主府的。”
赵长青看着那些五光十色的珠宝，平静地说说道：“既然是赐给长公主府的，那长公主留下就是了。”
秦姝玉眼睛一亮，像是被那些珠宝晃花了眼，她笑盈盈地说道：“连那个侍卫的儿子都成了郎骑将，我还以为陛下会给你个将军做做。想不到拼了命，结果什么都没得到。你放心，陛下虽然不曾明言，但你也是我府上的人，我不会贪你这点儿东西的。好好收着吧。”
秦姝玉放下那只镯子，笑盈盈地离开了大厅。
是什么人压着风声呢，竟然连赵长青也只是赏赐些许珠宝了事。看了以后陈国公这三个字会成为禁忌了吧……
秦姝玉一路穿花拂柳，刚走到云光堂前，就见南霜提这裙子小步跑了过来。南霜来到秦姝玉身旁，匆匆福身说道：“宫里才传出消息来，说太后有意为陛下选秀。”
秦姝玉蛾眉一挑，喜道：“此事当真？”
南霜道：“错不了，只怕明日就会有旨意下来。”
秦姝玉思量了片刻，对南霜道：“如今仙音苑里调教得好的女孩子，你去挑几个来我瞧瞧。”
南霜道：“公主不是说陛下会册封赵长宜吗？还要送人进宫吗？”
秦姝玉意态闲闲地折下旁边枝头一朵娇花，笑着说道：“后宫佳丽三千人呢，咱们陛下才几个？除了当初王府里的那些，这些年宫里也没什么新鲜人儿。你看着吧，这一次太后为陛下选秀，这下头必然会想着法儿塞人的。世家门阀，藩王贵胄，指不定要送多少人来呢，我长公主府又怎能落于人后。”
南霜听后应命而去。
秦姝玉便就近命人在云光堂摆下茶果，等着南霜带着人来。她倚靠在那张小榻上，眼眸不停转动，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片刻之后南霜带着四名姣丽蛊媚的女子来到云光堂，对秦姝玉道：“长公主，这几个都是仙音苑里出挑的。”说着又回头对四人道：“还不快见过长公主。”
四人便上前来依次报了姓名见礼。
“奴婢郑代柔，见过长公主。”
“奴婢朱晏然，见过长公主。”
“奴婢越子惠，见过长公主。”
“奴婢迟珠佩，见过长公主。”
秦姝玉一个个看了过去。郑代柔人如其名，柔弱如槛外之柳，纤腰不及盈握。朱晏然是四人中年纪最小的一个，看上去还有些天真烂漫。越子惠美则美矣，但似乎平淡了些。倒是那个迟珠佩，那一双媚眼……方才众人半低着头行礼，偏偏她往上瞧了一眼。那真是一双勾人的眼睛……
秦姝玉瞧着迟珠佩，说道：“你们在仙音苑，想必歌舞都是有底子的，各人都擅长什么？”
迟珠佩见秦姝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不免喜动颜色，立刻急切地说道：“奴婢最擅折腰舞。”
而后郑代柔道：“奴婢擅古琴。”
朱晏然笑着道：“奴婢会唱小曲。”
越子惠道：“奴婢擅玉箫。”
秦姝玉点了点头，又对南霜稍稍示意。南霜立刻领会得，她走到四人面上自己交代一番，四人便对秦姝玉行礼，然后依次退到后方。南霜又让人传唤乐师前来，另外让人撤了茶，换上了果酒。
秦姝玉抿了一口甘甜的果酒，把玩着银杯。
等一切妥当，乐师拨弄起第一根弦，换过舞衣，站在云光堂中央的迟珠佩，便像是一只轻灵的鸟儿，用足尖点地，整个人像是被风吹起一般，向前飞跃了一大步。长长的舞袖向后抛却，拖出一道旖旎的痕迹。
随着乐声的高低起伏，迟珠佩也变换着各种妩媚生姿的动作。一颦一笑，一招一式，无不引人注目。
待得乐曲最后一声停住，迟珠佩折腰翘袖，望向秦姝玉。
秦姝玉放下酒杯，涂着蔻丹的双手轻轻击掌，“不错，很不错。看向萧玉娘教会了你很多。我记得当初她就是因为一曲折腰舞而名动雍京的。”
迟珠佩谢过秦姝玉，然后说道：“奴婢怎敢和师傅相比。”虽如此说，但她脸上也并无什么羞愧之色，反而很是得意。
秦姝玉笑了笑，示意她退到一旁。下面一个表演的是朱晏然。
朱晏然身量不高，脸颊看上去还有些肉嘟嘟的。她换了一身樱粉色的长裙，站在堂前先向秦姝玉行了一礼。此时南霜递了曲目单子来，秦姝玉推开了，直接对朱晏然道：“捡你拿手的唱就是了。”
朱晏然听后便应了个是，然后便走过去和乐师商议了一下。秦姝玉却忽然有些怔忪——自己上一次也是这样对赵长宜说的吧？此时此地，想起来日影匆匆，流光暗换……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参差荇菜，左右流之。窈窕淑女，寤寐求之……”
朱晏然的声音也如她的人一般，还有些稚嫩，但正因为此，她唱这首诗，反而别有一番纯澈之感。秦姝玉的思绪不由得被她的歌声拉了回来。
待朱晏然唱完后，郑代柔和越子惠便各执乐器，琴箫合奏了一曲《景同》。她们的技艺都是顶尖，但秦姝玉却已经没有了什么兴致。曲子才演奏到一半，秦姝玉就说道：“可以了，今天就先这样吧，我乏了。”
秦姝玉站起身来，“你们都先回仙音苑去吧。”她又侧首对南霜道：“你去账房支一百两银子给萧玉娘，就说她为本公主调教了这么些个人才，辛苦了。”
南霜道：“是。”然后便领着人退出了云光堂。等她将事情办妥，回来复命的时候，见秦姝玉正望着云光堂外的一株梅花树出神。这个时节梅花已经谢了，却不知那梅花树有什么好看的。
南霜走到秦姝玉身后，回禀道：“人都已经送回仙音苑了，萧玉娘谢了公主的赏。”
秦姝玉“嗯”了一声，没有回头。
南霜有些好奇地问道：“刚才公主可有看中她们之中的哪个吗？”
秦姝玉道：“迟珠佩和朱晏然都不错。”
“那另两个呢？”
秦姝玉想了想，说道：“郑代柔和越子惠都太寡淡了些，她们也不是不好，越子惠看着有些木，但方才琴箫合奏的时候倒是颇有风致。她们两个都是得用时间慢慢品味的美人。”
南霜点了点头，回想起方才那两人的表现，她自己说不清，但听长公主这么一说，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秦姝玉又道：“只是这一进宫去，美人如云，哪还有时间去慢慢发现她们。非得是要一眼夺人才行。迟珠佩很不错，朱晏然也还可以。你回头去查查她们的家世底细，等清楚了，我会再见她们的。”
南霜道：“奴婢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