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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 知君心意【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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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凤仪宫的支出怎么会这么大?”太后把内府司送来的册子扔到桌上,站起身走到窗边。

    无忧在一旁小声地说道:“听说皇后娘娘是为了求子。”

    太后听后凝眉不语,久经事故的双眼,淡淡看着窗外。

    长乐宫永康殿外的庭院,古木参差,又有能工巧匠引活水入庭,蓄了一方小池。在夏日里,是个极为清凉的世界。

    此刻但见得莺藏叶底,鱼动莲叶,正是夏日祥和景象。但太后目中满是忧虑,却并没有观赏景致的心思。

    “自高祖皇帝起,皇家便子嗣不昌。但愿皇后这些银子花得值得吧……皇后能生下嫡长子,是会避免很多不必要的麻烦的。”太后轻轻地闭了闭眼睛,当年先帝突然驾崩……整个帝国陷入惶惶……

    太后深吸了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她可不想再经历那样的事了。

    无忧慢慢走到太后身侧,说道:“现在婕妤入宫了,说不定会有——”

    “闭嘴!”太后厉声打断了无忧,她张开眼,眼神凌厉地看向这个在身边伺候了多年的老仆人,“你难道也老糊涂了吗!”

    无忧恐惧地低下头后退了一步,并不敢为自己辩解求饶。

    太后缓缓转过身来,盯着无忧问道:“还是说,这是婉瑜的心思?”

    无忧连忙说道:“不不不,婕妤断没有这样的心思。这都是老奴一时糊涂。”

    太后看着无忧,过了好一会让才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离开了窗边。她相信,上官婉瑜不会有这样的心思,至少现在不会。可是连无忧都生出了这样的心思,谁能保证婉瑜以后不会有这样想?就算她自己不想,可上官家这么多人,也会逼着她想。

    看来,自己还要多多敲打一下这个侄女儿……

    “去,召恭婕妤来叙话。”

    此刻上官婉瑜正带着人在御花园游玩。

    宫里的一切对上官婉瑜而言,都是新奇而又美丽的。她不是没有见过美景,不是没有用过好东西。平心而论,上官家在吃穿用度上不曾亏待过她,但那时无论什么,总觉得并不是属于自己的。大约是因为,那时候人人都只会记得上官梓菱,仿佛所有的东西都是她的。

    可是现在不同了,现在人们都会记住上官婉瑜,记住恭婕妤。

    上官婉瑜的嘴角带着一抹满足而平和的笑容,现在这样的日子,她觉得已经很不错了。唯一的遗憾,可能是陛下并不怎么喜欢她。但陛下究竟又喜欢谁呢?皇后吗?金玉颜吗?

    不,上官婉瑜不能从秦桓那幽深的眼眸里看出他的喜好,作为一名帝王,他的莫测让上官婉瑜心里充满了敬畏和害怕。在面对秦桓时,她只能遵循他给予她的唯一提示——恭。

    “娘娘,那边好像是贺淑媛。”

    上官婉瑜被侍女提醒,抬头望去,只见太液池边,微风阵阵催地菡萏花开,伊人独立,对花对水一派娴静雍容。那等样貌风骨,倒是叫人忍不住想要上前结交一番。

    算来贺知君位册淑媛,只比上官婉瑜矮上一阶,他父亲是雍京指挥使,负责京畿防卫,一向与霍大将军亲近。此次入宫册封,得到如此高位,其中不无霍家的关系。

    想到贺知君与霍家的关系,上官婉瑜便又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正此时,见长乐宫的人来说太后有请。上官婉瑜便立刻领着人改道去往长乐宫。

    贺知君站在水边,嘴角一丝若有若无的笑容,让她看上去平添了一番风致。与那刚盛开的莲花相比,她也不输分毫。

    她方才已经看见上官婉瑜了,不过上官婉瑜既然走开,她也正好松了一口气。在这宫里,她什么人也不想见。

    贺知君的侍女青岫从另一端走来,方才贺知君说热,命她去取扇子来。

    “主子。”青岫呈上描画着翠鸟红花的团扇。

    贺知君去并不接,她瞧了一眼团扇,说道:“站了一刻乏了,回去吧。”

    青岫忍不住抬起头看了贺知君一眼,她可弄不明白这位主子在想些什么。做事情时常想一出是一出的,按理说她应当和皇后娘娘走得近,可几次请安皇后娘娘有意留她说话,她都拒绝了。不过青岫也不敢多说什么,她只管埋头做好自己分内的事就是了。主子们的事,她向来没什么兴趣。

    青岫陪着贺知君回到了衍庆宫,还没进静怡殿,就见碧蓉一脸喜色地跑了出来。

    碧蓉来到贺知君面前,蹲身福礼道:“恭喜主子,今天陛下点了主子侍寝。”

    青岫惊喜地说道:“真的呀,那可要恭喜主子了。”

    可两名宫女看向贺知君,她们这位主子面上不仅没有喜色,反而有些脸色发白。

    青岫小心地问道:“主子,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贺知君抿嘴摇头,一言不发地走进了静怡殿。

    碧蓉望着贺知君的背影,惴惴地问道:“刚才出去主子遇见什么烦心的事了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青岫道:“没有。”

    “那……”

    青岫苦笑了一下,说道:“咱们这位主子,这么多天了,你还不知道吗?”

    碧蓉闻言,也苦了苦脸,叹道:“是啊,真够奇怪的。我就没怎么见主子笑过。按理说今天这样的大好事,换了别人早就乐开花了,可主子还是这样不咸不淡的。”

    青岫道:“只盼今晚侍寝,主子可别惹陛下不高兴。那样咱们可都得跟着受罪。”

    碧蓉道:“不会吧……”

    青岫忧心地说道:“这可说不准。”

    建章宫,燕喜堂。

    贺知君身着一袭粉红色桃花长裙,头上并无过多的发饰,只是用一根同色的带子将长发拢到了一处。她那身衣裳颜色娇艳,但被衣裳的颜色一衬,她的脸色就显得越发难看了。

    领她进来的内侍,从未见过后妃来燕喜堂会是这幅表情。那不像是来侍寝,倒像是慷慨赴义一般。连内侍都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但贺知君却像是无知无觉,别人让她走她就走,让她停她就停。让她在这里等,她便也无声无息地在这里等。

    秦桓来到燕喜堂的时候,天已经很晚了。他记不清今天是哪个后妃来燕喜堂侍寝。不过这并不重要,这对他来说只是例行公事罢了。

    看到贺知君站在窗边出神,秦桓走到她身后问道:“在看什么?”

    贺知君的双肩轻颤了一下,她没有立刻回身。那放在窗棂上的手,像是紧紧地嵌进了木头里。

    秦桓从窗户看去,今夜星子分外明亮,银河两边,牛郎和织女两个星也看得分明。

    贺知君深吸了一口气,缓缓转过身来。

    秦桓这才知道,今晚来的是贺知君。瞧见她的脸色,秦桓笑着道:“朕就这么可怕?”

    贺知君已经未答话。她提着裙子跪了下去,生硬地说道:“妾见过陛下。”

    秦桓脸色的笑容渐渐消退,贺知君的样子似乎并不只是简单的害怕。他挥了挥手,随意地说道:“起来吧。”

    贺知君没动。

    秦桓也不管她,自己走到一旁端起安神茶喝了一口。

    屋子里静极了,仿佛有一块无形地石头压在人的心上,叫人连呼吸都显得小心翼翼。

    秦桓没有回身,他看着燕喜堂墙面上挂着的一副月下美人图,说道:“你就打算在这里跪一夜?”

    身后并没有任何动静,秦桓放下茶,冷笑着说道:“贺淑媛这是什么意思?”

    “陛下……”贺知君将头抵在地上,然而除此之外,她便再无其他话说。

    秦桓单手拖了过身旁的椅子,直接掷到贺知君面前。粗暴地动作,让地面发出一阵巨响。贺知君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身子。

    秦桓走过来,大马金刀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他盯着贺知君的背脊,用低沉而冷酷的语气说道:“你有话,最好现在就对朕说清楚。不然就算你是有霍家看顾,朕也不见得动不得你。”

    听到霍家这两个字的时候,贺知君轻轻地颤抖了一下。她的手紧紧地抓准自己的衣角,仿佛顶着千斤压力,她终于缓缓抬起了头,

    倒是有些出乎秦桓意料,贺知君脸上并没有什么过分的惊惶之色,只是脸色苍白地可怕。

    燕喜堂内并无第三个人,连宋安也都留守在门外。但原本旖旎温馨的殿阁,早已变得无比压抑。连那高燃着的烛火,都像是被无形的压力压迫着,火苗变得格外弱小。

    贺知君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秦桓,张了张口,几次之后才从颤抖的朱唇中发出声音。她一字一顿地说道:“妾不愿侍寝,望陛下成全。”

    窗外忽然刮起了一阵大风,支开的窗户在风中发出难听的响声。屋内的烛火在那一瞬都被吹地低伏向内。光线一下子变暗了。

    “为什么?”秦桓的语气听上去还算平静,但他左手的拇指和食指却狠狠地捻了一下。贺知君的话对于每一个男人来说,都是令人难堪的挑衅。

    明暗不定的光线下,秦桓脸上的每一处线条,都像是花岗岩般冷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