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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两厢心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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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孟言茉回到梅香苑的时候,烟蓑正在训斥苗苗。

    “不过是让你到惜薪司去问一下我们梅香苑的地龙如何熄了,你怎么就和尚衣局的姑姑吵了起来呢,

    你这样,让别人怎么看我们家小姐,还只当小姐张狂,把这宫里的老资格的姑姑们都不放在眼里了,

    以后有了什么流言风语的,你负的了这份责任吗!”

    苗苗被烟蓑骂的只低着头,眼泪汪汪的,等烟蓑的话停歇了,

    她才张着她那双水灵灵的单纯大眼睛,带着丝不认同的气弱反驳道:“她们说姑娘的话那么难听,我怎么能这么干听着,什么都不说”。

    孟言茉的手笼在袖子里,紧紧握着帕子,把她的手指都包了起来,

    想到刚才的事情,她本来已经白嫩的脸颊,“呼”的一下又涨红了起来。

    山重看到孟言茉的脸色,只当是被这正在争执的两人给气到了,拉住了烟蓑,示意她小姐回来了。

    “进屋来说吧”。

    孟言茉提着裙子,迈上石阶,声音平静的道。

    宫女所那边没有当值的宫女们往这边探究的眼神,她的两个大丫鬟被这小丫头牵着情绪走,都没有发现吗。

    到了屋中,苗苗跪在地毯上,大眼睛里蓄满了泪光:“姑娘,那些烂嘴的闲人,说的话太辣毒了,我实在忍不过才与她们分辨两句的,

    姑娘是七品的女官,怎容的了她们诋毁?

    在南书房里当值,本来伺候着万岁爷就没有定时,姑娘一夜没归,那是正经的在当值,偏偏她们一群腌臜烂肚里的七寸长舌头,

    空口白牙的就说那些不干不净的话,就算万岁爷看上姑娘,那也是姑娘前世做了善事,敬了菩萨,才有今生的福气,

    她们拈醋吃酸的嫉妒也就罢了,还到处的嚷嚷,整个内务府里都能听到那群心眼没比针鼻尖子大多少的下作娼妇的议论声,

    我也没说什么不敬的话,毕竟她们都是女官,我一个小宫女,哪里敢在她们面前放肆,

    饶是这样,姑娘看看,我这头发,还被她们推搡着揪下了一块,”

    苗苗说着把自己头右侧扒拉开给孟言茉看,只见那黑乌乌的头发掩饰下果然有一小片青白的头皮。

    “所以烟蓑姐姐说我拿着姑娘的令,在尚衣局姑姑面前张狂的罪名,实在是不能认”。

    苗苗的话掏心挖肺,让人一看就觉得是个直心肠单纯的好姑娘,一心护主。

    孟言茉却从她的话里听出了几点。

    她刚刚一夜没归,怎么都传到内务府里去了,山重和烟蓑是她带进来的,小罗子胆小受欺负惯了的小太监,也没有这个心。

    纵使是那些人嘴里不干净,可这种事与她们越是争辩,也只是把流言扩散的更广罢了。

    可是此时孟言茉却不能罚苗苗,

    因为苗苗把话都说尽了,从事情的表面上看来,她也只是一心护着她才惹出了事,

    如果罚了苗苗,以后她再在宫里要用人,谁还敢护着她,替她分辨呢。

    孟言茉黝黑的眸子瞅着苗苗,有那么一种人难对付,就是打着为你好的名义来公然的对付你。

    “是哪些人?”

    孟言茉看向烟蓑。

    应该是有那些自恃老资格的姑姑来梅香苑示威了,不然这些闲言碎语也只会按照苗苗的剧本默默飘散,

    她和她的两个丫鬟也不会知道。

    “有尚衣局的馆深姑姑,针线局的柳秾姑姑,司苑局的雾吟姑姑,还有芍昼姑姑”。

    孟言茉只听着几人的名字,就知道是只比她低一级的女官。

    看着双眼噙着泪的苗苗,孟言茉点头,这小丫头很能干啊,尽挑这些女官们来替她得罪。

    不管是谁现在这么早的就做先锋兵来替幕后的主子来找自己的事,目的都只有一个,让自己去找明耀撑腰。

    现在正值国丧,国内萧条,民生穷苦,边关不稳,明耀的事情很多很忙,自己如果再给他添麻烦,

    不说会不会让他觉得腻烦,就是本来就盯着她和明耀关系的大臣们,也会在幕后主导者的指使下,对自己口诛笔伐,

    到时候,这红颜祸水,祸国妖民的罪名就坐个差不多了,

    明耀要是再狠心点,再没手段点,那她和自己姨母的命运也差不多了。

    孟言茉想着这背后的势力,手段不错,可是他们却算错了一点,就是自己爱明耀胜过了自己,是宁愿自己受攻讦,也不会让明耀担着的,

    还有就是,如果连这样的手段都扛不住,自己又如何在这宫里陪着明耀呢。

    其实他们现在对自己的伤害也只是言语上,如果是娇滴滴没有受过气的大家闺秀,自然是受不得这份侮辱和轻蔑的。

    可是她前世,家族败落后,什么样的罪没受过,什么样的腌臜没见识过,是那么卑微的,只为活下去就背负了所有,

    所以现在这样的言语攻击,根本对孟言茉算不上伤害,

    她支起下颏,托着腮,看着眼泪汪汪的苗苗,心道,这女人的武器是眼泪,宫里的女人是运用的最出神入化的一族。

    “这里没事了,你下去吧”。

    听到孟言茉的话,苗苗露出感激的惊喜,

    等到苗苗回到自己所在的偏厢里去,山重给孟言茉倒了杯茶道:“奴婢觉得这丫头鬼祟可疑,小姐还是对她多加防备的好”。

    孟言茉喝着茶不言语,苗苗是小事,她自以为她单纯的面孔很有保护色,不知道已经漏洞百出,就连她身边的大丫鬟都看出来了,

    有山重和烟蓑盯着她,孟言茉也没把她放在心上,

    她心里却是在想着一件事。

    今年的冬天个外地的冷,来年春季的害虫也少,所以明年的秋收很好,就是因为很好,河北,陕西好几府爆发了蝗灾,

    蝗灾还就罢了,顶多是损失粮食,关键是蝗灾带来了时疫,

    这件时疫发生在天弘元年,前世,就是这一年,孟言茉家族因为长祖父的厥词,而坠入深渊。

    那一年,京里挤满了躲避时役的外乡流民,家仆奴婢的价格甚至不如一只鸡鸭,孟言茉那时被和族中姐妹们押往奴仆公所时,

    京中的世家们没有对她们有一丝想买的意思,就是因为京里奴仆人牙到处都是,价格低廉,

    最后她的堂姐妹们几乎都被边关的低级军官买走,有的充入军中红帐,是因为卖不掉,所以她才会对当初杨大小姐肯买走她,感激涕零。

    也就是因为这次明英帝登基之初,来势汹汹的时役,促进了帝后的感情。

    前世孟言茉在宫中,听那些宫嬷们说古,

    明英帝初娶蒋家嫡女为皇后时,帝后感情很平淡,在那次时役中,护国公府出力出银子,大把的银子撒出去,支持着虚空的国库,

    皇后衣不解带的照顾为朝事繁忙的明英帝,

    帝后感情,让天下人口称道,只觉得是天作地凑的一对,鹣鲽情深的神仙眷侣。

    直到后来杨羽柔进宫后,帝后感情才慢慢出现裂隙。

    也是这次时役,让柳溪笙登上了他的权臣舞台,成了明英帝手下第一背黑锅的大臣。

    这次时役,因为其凶猛的传染扩散性,明英帝派出了京中的亲卫羽林卫和金吾卫,看着各地的巡抚衙门,

    整个整个县城的火烧感染的百姓,孟言茉看着那述说的宫嬷,看到边说边脸上露出恐惧至极的表情,可以想象到那大火滔天,

    百姓们的哭喊如同鬼枭般的破音,冲破天际,却在火海中求救无门的悲惨。

    一座座县城在这场大火中变成了黑色的鬼城,黑色的骷髅棒传说有一尺厚,铺遍北方三府。

    这火烧的御旨是明英帝下的,罪名是柳溪笙抢着背的。

    这时,明英帝才正眼看了柳溪笙这个他原本无意用的大臣。

    到这次时役过去后,江南士子才口伐明英帝的残暴,上万民书逼明英帝下罪己诏,禅让退位,

    这次事件对江南士子们动刀的旨意,又是柳溪笙揣摩着明英帝的意思,上的折子,这种对读书士人动刀的上言,

    最是被时人诟病的,传言柳溪笙在浙江吴乡的祖坟被百姓们都给刨个底掉,狠狠的踩碎,

    这种践踏祖宗尸骨的做法可以说是时人最恶毒的恨意。

    由此可见柳溪笙被当时的士林憎恨的程度。

    孟言茉想到这,觉得柳溪笙为了爬高位,也是怪不容易的,不过转而想想,他这种被明耀放进眼里三分的真小人,

    应该也是不畏鬼神,不畏轮回报应的人,

    本来孟言茉因为前世的事情,对柳溪笙有些不待见,他投进书傲楼里的题策,她连看都没看就给扔了,

    现在想想,柳溪笙还是要留着的,他被骂总比明耀被骂好,没有他这个御用背锅小能手存在,明耀得面对更多的讨伐,

    她倒不是怕明耀受不住那些骂言,只是她了解明耀,怕这位主到时候一怒,就会有更多的血流变大地。

    孟言茉了解这些也都是从前世在宫中听到的闲言碎语推测出来的,

    那时役她也只是听说,没有见过,根据病中的表现,她以为是鼠役和虫病的可能性比较大,

    因此自永熙十九年开始,她拿到了去世母亲嫁妆后,让引泉置庄子种药田,就是备着这些草药,

    这些年存下的干草药,如果她准备发下一笔国难财的话,这一举都能让她买下大德胜。

    不过她也只是这么想一想罢了,这种财她想发,也怕没命花,不说是明耀这样的皇帝,任何一个皇帝事后,

    都会找她算账的,除非她当个叛|国贼,跑到鞑子国或者大金去,

    不过在这之前,她需要找到那个叫方奇草的郎中,这郎中也是因为这场时役出名的,

    之前也是默默无闻的小郎中,据说是手上有一副祖传的单方,治疗时役有很好的效果,

    被护国公府推荐上来的。

    明年的这场时役成就了护国公府,也成就了帝后之情,前世孟言茉死时,护国公府依然煊赫如旧,

    明英帝对皇后也算举案齐眉,敬重有加,而那时,杨羽柔已经晋升为柔贵妃,而且她的孩子也挤掉了原本皇后所出的嫡长子,

    加封为太子。

    孟言茉揉了揉额头,只要她一把前世明英帝的所有事情套在明耀身上,她就不能想后|宫这些破事,一想,心就针扎一样疼。

    “山重,我有些不舒畅,去躺一会儿,到未时叫我起身”。

    孟言茉一夜没有睡着,此时疲乏袭来,又加上心里不畅,就想去睡觉,

    “小姐,这地龙熄了,可要去加床被子?”

    孟言茉知道她们带进宫的行李有限,哪里还有多余的被子,再加棉被,就要去内务府,孟言茉不愿多生事端,

    于是道:“不用了,今日天阴欲雪,并不很冷”。

    自来是下雪不冷,化雪冷,这北方的冷又是极干燥的,风冽冽的,紧闭门窗,倒是屋中还尚可保暖。

    只是孟言茉自来怕冷,如今体虚更不比从前,山重看了看自家小姐红嫩的樱唇有些发青,心里叹了口气,也不再说什么。

    这时屋里却忽然有热气蒸腾起来,山重一下瞪大了眼睛,惊喜的无以复加:

    “小姐,我们这梅香苑重新送火气来了?”!

    宫中地龙加薪炭,火墙,添炭的门阀出口都在内务府的司薪局,由专人侍候。

    山重以往跟着孟言茉也没缺过用物银子,进了宫后,各种看人眼色和不方便,

    短短三天,她现在能让小姐吃好睡暖,已经要念佛了。

    “宫中地龙都停了,这是万岁爷给孟姑娘的恩典,孟姑娘得圣眷,可喜可贺”。

    从门外传来郑贯忠笑吟吟的尖声嗓音。

    身后跟着六名小太监,手上托着托盘,放着一应物什,

    山重跟着孟言茉,见过的东西也都是奇品巧物,可是此时看到这内造的手艺,眼里也满是惊叹。

    心道,这内造之物果然巧夺天工。

    “这是万岁爷赏给孟姑娘的手炉,风氅,头面等物,万岁爷说,这京里天冷,让孟姑娘好生保暖”。

    *

    明耀从浴德殿里沐浴出来,身上只穿着件丝罗里衣,露出健硕的胸膛,头发丝上尚滴着水珠,

    郑贯忠高捧着托盘上放着洁净的黄袍孝衣,心里惶恐不已,不过还是得问出那个问题,

    不然以后这龙嗣混肴的罪,他就是九死,也赔不起。

    只是皇上这在国孝期间行事,以后有了皇子,该怎么像天下交代啊,

    如果孟姑娘因此有了龙嗣,恐怕也只能有缘无福,一杯毒酒了吧。

    郑贯忠是明耀的贴身近侍大总管,他在外殿守了一夜,孟姑娘走时的神态,还有皇上这事后沐浴,都告诉了他一件事,

    那就是皇上宠幸了孟姑娘。

    郑贯忠在心里哀叹一声,心道自己知道了这么多的秘密,恐怕也是命不久矣了吧。

    不说皇上宠幸了侍书女史这件违背明氏皇族祖宗规矩的大密事,

    就是皇帝国孝期间宠幸女子,这一件事,就够朝廷文臣震动的大事了。

    更别说,孟姑娘离开,皇上也没有吩咐给孟姑娘喝避子汤,

    真是所有的密事都纠结成了一个团,扒都拔不开。

    而自己这个知道所有密事的人,除了死还有第二条路吗?

    郑贯忠非常不想死,他还想做个像汪瑾那样的大太监呢,

    不是弄权,而是得到这宫里所有宫人的敬服。

    “皇上,孟姑娘承恩,敬事房是否要开密档记录?”

    罢了,反正死不死,也是在皇上一念间,该问的,该尽责的,他临死前还是要办好。

    敬事房的密档是一般不开启的,除非是皇帝酒后宠幸,或者是宠幸后,龙心不悦,但是又要防止龙嗣不明,

    所以这种情况才会开密档。

    郑贯忠的话,让明耀眸底一愕,转而想到,这种情况,也不怪郑贯忠会一副视死如归的表情,小心惶然的这么问了。

    明耀想起早起的失控,也许在那样的情况下,他还能控制住自己,正是因为郑贯忠担心的那样,

    明耀从来都知道自己会潜意识的思考问题,却不知道他已经这么的把孟言茉放在了心里,

    自动的就为了她考虑了这些事情。

    诚如郑贯忠想的那样,即使他决定要为孟言茉违背祖宗规矩,也不可能在国孝期间就要了她的。

    “今天的事情,你就当不知道”。

    明耀吩咐一声,穿好袍服,就往奉天殿去。

    “遵旨”。

    郑贯忠心里舒出口气,他这条命算是暂时保住了,

    虽然他心里依然为皇上的龙嗣担忧,但是皇上让你当不知道,那就是让你当瞎子,当聋子,还给你留着眼睛和耳朵,

    已经是天大的恩典了。

    “孟姑娘是住在哪个宫?”

    “回皇上,奴才自作主张,还请皇上赐罪。

    是在梅香苑”。

    郑贯忠弓着身道。

    心里道,这皇上的近侍,外人只道是风光,不知道他们的艰辛。

    就像现在这样,明明只道皇上对孟姑娘不同,但是没有上意,没有明旨,还有宫里的规矩在那压着,

    只有自己暗自揣摩着上意来办,

    说不好,一个不得皇上的意,这脑袋就搬家了。

    郑贯忠觉得碰上这孟姑娘的事,自己就战战兢兢的觉得脑袋不牢稳。

    明耀听到是在梅香苑,沉吟了下,道:“暂且安置在那吧”。

    郑贯忠跟着自己这么多年,对自己的意思揣摩的还是不错的。

    郑贯忠呼出口气,觉得自己快虚脱了,今儿个真是碰翻了黄历,犯了忌冲。

    在鬼门关上溜达了两个来回了。

    明耀走到御案前,提笔写了三个大字。

    “让内务府制成牌匾,换下梅香苑三个字”。

    “是”。

    明耀看着题下的三个字,希望她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有自己的御笔替她镇着,也能挡些魑魅魍魉的小人,他不可能把她护在怀里,只好暂且把她放在外,锻炼一下。

    香香,为了让你陪着朕,朕只好忍心,让你学着在这皇宫的生存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