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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街道上已经没有什么人了。
银河稀薄，月光浅淡，橙黄色的路灯静默地伫立在沥青路两边，绿化带里的灌木随着微风轻轻摇动着枝桠。
郑安琪站在公交车站牌前，静静地看着橱窗里极具视觉冲击力的海报。
海报上中间一条分界线，左右黑白两色，庞轩和汪雯昕一边一个，手里拿着micc最新款的手机，微笑着目视前方。
这是右边的橱窗，左边的橱窗上是一片由浅入深渐变的青色，中央是三个主角的半身像，男主角穿着黑衣，左边的女主角是白一，而右边手持利剑的汪雯昕则是一身炫目的红袍。
海报中央印着两个金色的字：“孔雀”。
下面一行用瘦金体写着导演的名字。
郑安琪收回目光，在橱窗前供乘客休息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看完了，我们回家吧？”楚然看向郑安琪的眼神有几分担忧，“你是不是喝醉了？”
今天郑安琪杀青之后就一直是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不知道是不是还没有从戏里走出来，晚上大家一起庆祝她杀青出去吃了饭，续了好几摊之后，就闹到这么晚了。
明天道具组要重新修复片场，检查设施安全，所以大家能有半天的休息时间，倒是不用担心不能早起。
楚然拉了下郑安琪，郑安琪却没有动。
他回头扫了眼街道，见已经没什么行人往来了，便也在她的身边坐下。
还好是在大晚上，要是被路人发现他们两个在这里，少不了又要生出事端来。
楚然的鼻梁上还架着墨镜，遮住了他的眼睛和大半张脸，只能看见路灯在黑色镜片的倒影，像是散落在银河里的金色星星。
他的五官深邃，轮廓分明，天生带着贵气，就算只是这么不说话坐在这里，也让人感觉到了一股慑人的气场，让人情不自禁地被他所吸引，为他而臣服。
楚然将郑安琪的手包裹在掌心里。
“困不困？头晕吗？”
郑安琪摇摇头，揉了揉太阳穴：“也没有喝很多，我都偷偷倒掉了。今天其实不是很想喝酒。”
“下午的戏，你不想跟我谈谈？”
郑安琪握紧了楚然的手指，他的小拇指上戴着一枚戒指，凉凉的，和他掌心的温度形成了鲜明对比。
她将身体也靠过去了些，紧紧地挨着他，这让她很有安全感。
那场戏拍完之后就一直在跟各种各样的人说话、合照，然后被拉去吃饭、喝酒、唱歌……一番闹腾下来，郑安琪始终都没找到跟楚然单独说话的机会。
但现在这个环境就很适合谈心。
这里足够安静，不会有人打扰。
“我是真的没想到小道士是为了小猫哭啊……我手里的剧本上只说小道士很难过，然后就解开封印消灭了魔物，一句话就带过了。”
所以她才会觉得小道士对于小猫其实并没有那么深沉的爱意，他不过是被逼到一个境地了，不得已才冲开灵魂封印，释放了所有灵力。
“我拿到的剧本上是有写的。”楚然揽过郑安琪的腰，让她靠在自己的怀里，“不过那种情况下，就算剧本没写，看到你满身是血的样子躺在我面前，我也……”
楚然告诉郑安琪，其实在修改后的小道士的设定里，他确实对小猫日久生情了，只是他自己也分辨不清那到底是不是爱情。
等到决战前夜，渊清凑过来吻了他之后，他才发现其实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般爱渊清，第二天他眼睁睁地看到小猫为了救他魂飞魄散，然后才终于意识到就在这一刻，他失去了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
小道士看起来玩世不恭，其实是个相当深藏不露的人。
他心里也藏了很多秘密。
比如他从小就知道自己身世不凡，命格奇特，他这一生注定不可能平淡度过，又比如他将自己对小猫的感情其实藏得非常之深，只有在小猫死去的那一刻失态过，那之前和之后在别人眼里，他似乎都只是将小猫当作宠物来看待。
“他对小猫的复杂感情，旁人未必能看得清，就连小猫也觉得自己是单相思而已。……至于到底如何，到时候你看成片就知道了。”
其实戏里已经有不少细节体现出了小道士对小猫非一般的在意，只是郑安琪当局者迷，没有注意到而已。
难怪在拍这场戏之前楚然会跟郑安琪说小道士对小猫的感情并不那么简单。
“那之前也是这么设定的吗？不是吧？我记得最初确实是说小猫只是单相思而已。后来为什么会改设定？”
“你能猜得到的，还不是因为你啊。”
因为小猫这个角色是由郑安琪出演，所以才会将她跟楚然之间的感情改得这般暧昧、复杂，如果是别人，或者说是汪雯昕来演的话，就不会这么改了。
“陈导他知道我跟你在一起吧。”
楚然点头：“他知道。当时他看了我跟你试装效果之后就决定改成隐性三角恋了，本来是说好电影里只有小道士和渊清一条感情线的。”
郑安琪若有所思，回想着剧本。
“难怪结尾小道士决定回归到他平淡的生活，不和渊清一起留在冥界，我还以为是他觉得这样比较有情趣，原来是因为放不下小猫？这么说，其实这电影是个悲剧啊。”
不是说是魔幻轻喜电影吗……
“什么情趣，你是不是傻。”楚然隔着墨镜瞪了郑安琪一眼，“但观众们要是不考虑到小道士对小猫的深情，也不会觉得结局令人悲伤吧。男女主角都还活着不就够了。”
“真是心累。”郑安琪总结道，轻轻叹了口气，“拍完之后我心里也怪难受的，还以为小猫是一厢深情尽付了忘川水……但是现在听到你的解释，我却觉得更难受了。”
“入戏太深。”楚然捏着她的下巴晃了晃，“我以前倒是听人说陶清很厉害的一点就是入戏出戏转换非常快啊。”
“不是你跟王老师让我代入感情去体验角色吗？”郑安琪有些埋怨，“今天吊威亚也吊得有点疼，好累啊，走不动了。”
“嗯，看来你还是有想着要改进演技啊。应该有所奖励。”楚然低下头亲了下她的额头，“回不了家怎么办？要不就在这里睡吧，再过一两个小时就会有人来围观我们了。”
郑安琪很没形象地皱着鼻子做了个嫌弃的表情。
“我可不想上头条。”她抬头去看楚然，却瞟到了后面橱窗里的宣传广告，“哎，我们去看电影吧？”
“看《孔雀》？你确定你想去看你情敌的电影？”
好像是有点刹风景。
“她哪算我情敌，哼。我是去支持导演的。”
这位国际名导当初也是发掘她的贵人之一，等到郑安琪成了名之后，却再没有了合作的机会。
郑安琪也很好奇，多年之后的复出之作，《孔雀》这部全民瞩目的大制作到底拍得怎么样。
她迟早也要去看的，但是如果今晚不去，那只怕很难再有跟楚然一起去看电影的机会。
毕竟楚然目标太大，走到哪里都有可能引起全民围观，导致“交通拥堵”，然后就分分钟全网皆知了。
为什么会冒出跟楚然一起看电影的想法呢？
大概是觉得只有他才真正了解自己的所有想法，而自己也可以肆无忌惮地什么都跟他说吧。
不知不觉间，两人居然已经这么亲密了啊。
“那好吧。”
四十分钟后，两人坐在了凌晨的电影院情侣包厢里，也是幸运，凌晨四点了，《孔雀》居然还有排片。
银幕暗了下来，正中央首先出现了导演的名字。
“真是令人怀念。”郑安琪感叹道，“恍如隔世啊。”
电影开始之后，郑安琪不时会小声做出点评，从镜头拍摄角度讲到光影取景，有夸赞也有批评。
楚然并没有跟这位知名导演合作过，只在饭局上见过几次。
但他是个绝佳的听众，而且因为他也十分了解电影拍摄，什么都知道，所以郑安琪做出怎样的分析他都能迅速理解，而且还能抓住要点搭上几句。
电影刚开始的时候，郑安琪还觉得要看到汪雯昕那张脸放大若干倍出现在大银幕上还真有些尴尬，但是等开场之后，她的注意力就全放在了电影本身身上，而汪雯昕也只不过是电影里的一个角色而已。
楚然看着郑安琪在昏暗光线中明亮的眼睛，觉得此时的她分外迷人。
仿佛在这一刻，他所凝视的不再只是一个认识没多久的小明星，而是看着她身体里的那个熟悉的灵魂。
是陶清啊。
楚然从来没有这么深刻地感受到陶清的存在，他一直以来凝望了那么久的人，现在就在他身边，他能感觉到她的体温，她的呼吸，她的所有存在。
他的心中蓦然涌出了一股强烈的情感，从胸口蔓延到指尖，汹涌澎湃，令他的灵魂也为之颤抖。
这感觉就像是喝下一杯清甜的毒药，明知道那药会夺去自己的性命，他却甘之如饴。
一直等到电影落幕，郑安琪还觉得意犹未尽，但时间已经不早了，如果不早点回去，等下说不定会碰到早起赶车的上班族。郑安琪今天没有带“伪装装备”出来，楚然也只带了墨镜，若是被人认出他们就不好了。
于是两人在稀薄夜色的掩映下，在晨光显现之前赶回了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