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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阳光布满了昭阳殿，卫晗从堆积如山的奏折中抬头，耀眼的阳光眯了他的眼。
卫晗动了动肩膀，肩上不知哪里来的一件披风滑落在地。昨夜和宇文弛攀谈完后就继续批阅奏折，不知不觉竟睡着了。
“哟，皇上，您可算醒了。”魏肇安见卫晗醒了，忙不迭地迎上来，一脸关切的抱怨。卫晗素来睡觉较轻，一旦吵醒了很难入睡，昨晚上抬与不抬他回龙床，可是叫魏肇安纠结了半天。“昨个奴才想抬您来着，可是又怕这么一抬把您给惊着了不好睡了，想来想去，只能披一件披风。皇上，您快喝口茶暖暖身子吧。”
说着，向外唤道：“皇上醒了，小简子，奉茶！”
卫晗拿起披风，见是宇文弛昨夜披的，道：“这可是统领的披风？”
魏肇安道：“可不是嘛，奴才想抱毯子来，又怕毯子披不住滑下来，统领在外当值，见您睡着了，就把自己的披风解了来。”
卫晗向外观看，不见宇文弛的身影，道：“他现在在哪？”
魏肇安道：“皇上，统领值完了晚上的差回去歇息了，今儿个是下午的差。”
卫晗“哦”了一声，接过小简子递来的茶水。不知为何，小简子的手颤抖着，像是喜不自胜的样子。入口漱了，苦味钻心，让他醒了几分。
“准备早朝吧。”
魏肇安道：“皇上，四王爷一大早便差人送来一个人，奴才见您睡着，就先把人留在偏阁了。”
“人？什么人？”卫晗放下手中的茶盏。
钟声悠悠从太和殿向未央宫四周散去，散到了朝霞殿。容芳侧耳听，回身道：“娘娘，皇上下朝了。”
云萝坐在一桌子四色佳肴旁，闻言，只是淡淡地“哦”了一声。
“今儿个可是皇上正式登基后头一个早朝呢。”容萱一边为云萝布菜一边道。
“是吗？”云萝恍惚有些出神。
“娘娘吃些吧，待会儿皇上下了早朝说不定回来看娘娘，娘娘吃些点心气色好些。”容芳温和劝道。
昨夜只听榻上辗转反侧，想是皇后一夜没睡。今早起来也是恹恹的，任由宫人们服侍了穿衣梳洗，却只是一言不发。
云萝望了一眼桌上的菜肴，个个精致，想他们也是费心劳力做了一上午，纵使了无食欲，终是动了动手，拿起了筷子。
容萱和容茜见她终于动筷，不由欢喜，连忙把丰实的菜肴往她面前的碟子里加。
忽地只听容茜不满说道：“这冰粥怎么也摆上来了？不知皇后娘娘身子不适吃不得冰的吗？”
容萱低头一看，果然那绿豆百合粥上并无热气冒着，一摸，那碗触手生凉，忙道：“奴婢该死，竟忘了吩咐小厨房了。皇后娘娘恕罪。”说着一脸焦急自责地跪了下去。
“无妨，你们端下去吃了吧，别浪费了。“云萝淡淡道。忽地想起，自己的身子自昨夜起没再出血，想是已经过去了。这次月信来得这样突然又短暂。看来，真的是自己的身体不堪重负了，愈加紊乱。
“容芳。“
“奴婢在。“
“一会儿你叫太医院开几幅调经活血养身子的药来，我不想每个月都这么病怏怏的。“云萝道。
“娘娘，昨晚奴婢就叫太医院开了，今儿个下午应该就能送来了。“容芳温柔道。
云萝心下一暖，果然还是她最细心。这就是能在御前服侍的人和她们的不同之处吧，不但有力完成分配的差事，还能有余心总替主子着想。“容芳，还是你心细。”
忽地听外头传来一声熟悉的叫唤：“皇上驾到！“
一群人忙起来迎驾，容芳怕云萝疲惫站不稳，忙上前扶着她下拜。
“皇上万福金安！“
一片叩首中，云萝低头看到那明黄的袍角，只是后面还跟着一个耦合色的身影，裙摆下露出纤细的脚尖。想是哪宫的妃嫔。心下微微一酸。
“起来吧。看朕把谁给你带来了。“卫晗将手伸向云萝的膀臂。
云萝只感觉那臂膀微一用力便把自己扶了起来。抬头，一个熟悉的在脑海中想了千万遍的脸孔赫然出现眼前。
“锦心！“云萝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那秀丽的面庞，灵动的眼睛，嘴一咧露出两颗娇俏的虎牙，不是锦心是谁？
“素姐姐！“锦心也快要哭出来了。
二人抱作一团，又哭又笑。云萝欣喜难以自胜，将锦心转了一圈左看右看，道：“锦心，想不到你能回来，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这些天你去哪了？你没事吧？“
“我没事，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吗？我在四王府很好。“锦心道。她脸上虽挂着泪痕，但可以看出来脸色红润。
“四王府？你怎么会在四王府？“云萝疑道。
卫晗忙道：“是四弟生擒了管钊，又去把流落在外的她找着了。锦心当时昏迷不醒，四弟便在自己府中让她修养了几天再送了回来。”说着不好意思道：“四弟前两天便上折通报了，但这两天的奏折太多，朕竟没看注意到四弟上的请安折子。”
云萝这才想起方才见到锦心一直攀谈，竟忽略了这位九五之尊。忙拉了锦心下跪道：“臣妾谢皇上大恩大德。”
锦心也忙道：“奴婢谢皇上大恩大德。”
卫晗心里舒坦，心里挂着几天的事终于放下了。每当他看到云萝时，那“长乐未央”带来的负重感和愧疚心就叫他喘不过气来。所以每做一件能为她做到的事，心里那负担便轻一分。道：“不必谢，这是朕答应过你的。”
云萝抬头，迎上了卫晗的眸子。那眸子润泽中透着关切，还有一丝她不懂的深沉。但她总觉得这眸子纯的好似一汪山泉，可以叫远行的旅客歇脚畅饮一番。
是啊，自风驰电掣般的成了这皇后以来，自己的每个看似无理要求他都答应了。其实他不必这么做的。
想到自己欺瞒他，心下渗了丝丝愧疚。那么，只能在自己能做到的范围内补偿于他了。不然，这份关爱，总是受之有愧。
云萝微微的点了点头，缓缓起身，执着卫晗的手道：“皇上还没有用过早膳吧？来臣妾这吃吧。“
卫晗看着她被阳光沐浴的柔和脸孔，那线条并不明丽，却有说不出的温婉动人处。道：“好。“
云萝瞧卫晗神色有些倦怠，想是朝上听得疲乏，对容萱道：“把那碗绿豆冰粥再端回来！“
桌旁，卫晗和云萝对面而立，只瞧着云萝为他布菜。锦心机灵，早已站在一旁帮忙妆点菜式。
卫晗看了看锦心，道：“以后，你就留在朝霞殿服侍皇后吧。皇后很看重你，你不在的时候，总是跟朕说起你。“
云萝心下十分喜爱这话，最好的姐妹留在身边，这一直是她期待的。忙道：谢皇上！“
锦心忙福了一福道：“是，奴婢遵命。能服侍娘娘是天大的福气。“
不知为何，云萝看她的脸有些红。大概是第一次离皇上这么近，而朝夕相处的自己有成了皇后的缘故吧。忙宽慰道：“有你在我身边，我会舒心很多。“
锦心眼角低垂，勉强挤出一个笑容道：“是，能回到娘娘身边，奴婢也觉得幸运无比。“
卫晗见她姐妹二人情深，不由宽心，想到了上朝时大臣们所言之事，想跟云萝说。本想称呼她，却一时才发现，自己竟然从未问过她的名字。微微有些尴尬道：“朕还没有问，你。。。叫什么名字？“
他这么没来由的一问，云萝有些微微的吃惊，低声道：“臣妾的名字。。。叫素心。”
卫晗道：“不，这个我知道，我问的是你本来的名字。”
云萝心一紧，“本来“二字让她想起了那历历往事，现在对于往事自己是讳莫如深，但又想本名入宫登记入册时都有了，便是想瞒也瞒不得，便强自镇定了声音道：“臣妾的本名，叫云萝。”
“云萝。。。”卫晗在口中缓缓重复这名字。“可是‘萝月四窗云万壑’的‘云萝‘二字？”
他说这词云萝并没有听过，这“云萝”二字并没有什么含义，只是父亲给自己起的假名罢了。云字，应是对照着“白“，而”萝“字，应该是父亲希望自己像藤萝般向上攀爬，在这乱世能生活下去吧。低声道：”臣妾愚钝，并未听说过这诗。“见卫晗略显失望，道：”臣妾的名字，是白云的云，藤萝的萝。“
卫晗看她有些羞窘的样子，心下怜爱，道：“这正是朕说的那二字。这名字很好，很配你。“
“配我？“云萝有些惊讶道。这么多年来被叫做“素心”自己已经习惯了，”云萝“二字已觉得离自己十分遥远，更不觉得与自己有何匹配。
“白云皎皎，藤萝蔓蔓。你脸色苍白如同云朵，身体又纤细得如同蔓枝。可不配你吗？”卫晗看她苍白纤瘦的模样道。
云萝想到自己昨夜身体难受，今晨梳妆时更是气色难看，有些怅然道：“臣妾身子老是不好，的确是福薄之人。“
卫晗见她如此自怜，道：“你误会朕了，朕并不是说你纤瘦不好，而是说你应该懂得心疼自己。别总是这么瘦，以后宫里的事务多，礼仪繁复，你若不好好爱惜自己的身体，怕是要吃不消。“
说到事务，云萝忽地想起这是皇上第一次正式早朝，前朝后宫必定有诸多事务涌现。想到这几日后宫都是恭慧夫人在主持，自己一直借养病之口赋闲，再这样下去恐怕会被人说成是偷懒无能，忙道：“皇上，后宫可有什么臣妾能出得上力的地方？”
卫晗听了这话有些为难。父皇，宇文博和自己的意思是只要她安好活着，并不想真正赋予她什么权力。于是和润道：“你专心养身体便是，后宫的事，交给恭慧夫人她们吧。”
“云萝知道自己宫女出身，人微言轻，可是如此忝居高位，无所作为，臣妾实在觉得于心难安。恭慧姐姐那边有什么臣妾可以帮得上忙的，哪怕是闲杂事务之类，也请皇上告诉臣妾。”云萝道。她实在不想在宫里无所作为碌碌度日，这么多年纵然辛苦，劳动也成了她的习惯。
卫晗看她如此不肯躲懒，怕是拒绝了还会跟自己提。想了想，道：“过几日选秀的宫女就要入宫了，各样开支千蕙来处理。等她安排妥当了，便由你来记账吧。”
云萝心下感动欣喜，道：“谢皇上。”
卫晗抿嘴微笑，心下有微微的酸，道：“只是账本复杂字又小，你记得时候仔细着眼睛，一定要把烛火点亮了。”
这个男子，虽为九五至尊，却总有着超乎常人的细腻。而他的细腻，并没有削减他的王者气度，反而让人想由不住地靠近。
“嗯，臣妾记住了。”云萝又想到一事，道：“敢问皇上，选秀之事在何时？”
一提选秀，便提到了卫晗心里的一个重担。卫晗轻轻叹口气，道：“今年不举行选秀了，直接从朝中提拔选定的世家女子入宫。一来朕甫一登基，国库并不十分充盈，不想大张旗鼓铺张浪费。二来，先帝的守孝之期还未完，选秀纳新本就属于喜庆之事，也不适宜大操大办。”
云萝听闻入宫的都是世家女子，心下不由自卑起来。道：“想必妹妹们都是知书达理之人，能为皇上将后宫治理好。“
卫晗见她双眉微蹙，眼目低垂，似有些忧伤吃心的样子，忙执了她的手，道：“她们再好，入宫也是新人，需要皇后给她们做个榜样。“
卫晗感到云萝的手在碰到的一霎那，分明颤抖了起来，但并未缩回去。
云萝听了，心下微微感激，感激卫晗细腻的观察出自己的小心思，又不嫌麻烦的出言安慰。这话，有些呵护的味道。。。
一种自己久违的味道。
他的手忽地就这样覆了自己的手，体温脉脉传来，温暖了一些自己从昨晚上开始的冰凉。
昨晚，若不是昨晚的那滩殷红，恐怕今早上会是另一番模样了吧。会是如寻常夫妻般晨起缱绻吗？
若是昨晚自己照例侍寝了，会是如何光景？
罢了。侍寝早晚都要来，而无论侍寝与否，自己都是个傀儡皇后。与面前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也终是陌路之人。
因为如果无法坦诚相见，那么相伴多年又能算什么呢？不过是两个熟悉的陌生人罢了。
就算是陌路，能在他身边安好一生，护得母亲云槐周全，也值得。
云萝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拿过卫晗的碗，拿起勺子，小心地为他舀了一碗冰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