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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硝烟漫漫是非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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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芳古道,荒草凄凄,一骑快马绝尘。

    风啸耳边,刮得人面阵阵生疼,明明是朗日高悬,明明是阳光浊洒,马上之人,却感受不到片刻的温暖。

    反倒是自体内发着寒症的战栗,缰绳在双手上绕了一圈又一圈,怕是自己一不小心,便能从马上堕下。

    郭嘉那夜醉酒,又在雨中走了许久,当夜便起了寒症,徐路言他风寒未好,他自己又怎会不知。

    这一路上,风餐露宿,郭嘉越发觉得自己这一世,大概是来还前世放荡不羁,惹下的债。

    否则,怎么动辄便病得糊里糊涂的。

    思及前世,在曹操身边,江山指点,青衫纶巾,胸藏点墨,尽数化作凿凿青史,曹操夺下的寸寸山河,无处不见他的身影。

    郭嘉指尖微微发着颤,眼前的景象却是越发模糊,只有侧过的风声,宛如叱咤天地的雷霆,在耳畔回荡,越来越响。

    脑中的晕眩亦随着狂风,生乱。一息一息,击碎着他片片前世。

    郭嘉终于支撑不住,翻下马来,扶着路旁的树,弯腰吐了出来。

    郭嘉无力地跌坐在路边,慢慢喘着气,有些涣散的眼神,渐渐恢复了清明,方才的一阵呕吐,几乎把疸水都吐出来了。

    突然,远路尽头扬起滚滚沙尘,噪杂的马蹄声逼近。

    郭嘉暗咳了几下,撑着树,站了起来,却见一群士兵飞驰过他面前,凌厉的马鞭在半空甩得“啪啪”作响。

    来人横冲直撞地穿过路人,哪个要是走得慢些,立刻就是一鞭子,挥砸在身上。

    被迫退往路边的人,俱是摇头不语,然后,眼睁睁地看着一个闪避不及的老人被人一鞭劈在地上。

    “唉……”退到郭嘉的一人叹气道,“听说这南边又打起来了,这次好像祸及阳城了啊。”

    另一人搡了他一肘子:“别胡说八道。”

    两人见队伍走远,只得无奈地摇摇头,重新赶路。

    道路中央,那位老人如同一块破絮般,横躺在地上,经过的人,至多漠然地瞥上一眼,随即又匆匆走过。

    郭嘉牵着马走过去,将人搀扶到旁边,老人哼唧着爬了起来,背上的鞭痕直接撕裂了衣服。

    “老人家,你这是一个人?”

    老人脸上是被痛得抽搐的表情,僵硬的嘴角勉强扬了扬:“一把年纪了,又有谁想到头来孤苦伶仃呢?”老人抓着郭嘉的手,“可惜我的两个儿子,都被抽去当了兵,这一去,杳无音讯啊。”

    “那你这是要去哪里?”

    老人的目光,怆然,恍恍落在前方,黯哑的声音,抹去眼底一滴的晶莹。

    “南阳……却不知,我还能不能走到那里。”

    南阳。

    郭嘉口中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

    豫州,南阳。

    之前的路人曾说,南边在开战,却不是南阳了。

    “我也正欲南下,不如你和我一起去吧。”

    老人惊愕,连连摆手:“不不不,先生若是带着我这个老头子,定会拖慢先生的行程。先生快马而来,想必是有要事在身,不过……”

    郭嘉轻轻挑了眉梢。

    又听这老人道:“不过先生,你面泛潮红,双唇却是苍白干涩,方才我无意搭了下你的脉。体弱气虚之症,竟是先天而来的么?”

    “老人家,你是……”

    郭嘉恍惚记得上辈子,一道幽魂,他流连最多的地方,依旧还是曹营,后来的曹操曾有过一名名医,治他的头风,那人医术高超,却性子执拗。

    最后……最后……

    郭嘉按着额角,最后那人如何,他是不记得了……

    “先生,听老朽一句劝,你这身子,唯有好生养着,经不起半点折腾啊。”

    郭嘉将马绳塞到老人手中:“南阳路远,老人家还是有匹脚力方便些。”

    “不行,这使不得,先生怎可徒步?”

    郭嘉强势着扶他上马:“我不到南阳,此行已是不远。”

    “难道你想去?”

    “老先生,保重。”郭嘉朝他拱了拱手,接着在马臀上一拍。

    “先生,万事当以身体为重啊。”

    老人的话音刚散去,郭嘉却已是掩着嘴,不住地咳嗽起来。

    阳城。

    袁术的大营安扎得满满当当。

    主帐内,一人广额阔面,此际却是阴翳着脸,来回踱步,袁术让他领兵攻打周昂,却派了个公孙越给他做援手。

    “砰!”

    孙坚猛地砸落一方墨砚:“我军连日攻城,都不得门而入,区区一座阳城,竟至如此折损兵力。”孙坚扫了圈周围,“不知今日,谁愿于我去叫阵!”

    上将雷薄跨前一步:“末将愿往。”

    “好。”孙坚大声道,“公孙将军,此战由你掠阵,可行?”

    帐中刹那静默,公孙越沉闷的呼吸,尤为突兀,睨了眼身边的赵云,竟是瞧也不瞧孙坚,略低着头,应了一声。

    “呜——”

    营中,低沉的号角声,作响耳边。

    大门拉开,雷薄手握一杆长戟,当先出了辕门,身后一众骑步兵。公孙越提着剑,坐在马上,领着一队人马,堕在最后。

    “子龙,我等与周昂交战数日,你看今日此战如何?”

    公孙越没有想到,他老哥让他来结交袁术,这袁术为了让他表明诚意,居然把他扔到两军对垒的战场上来了。

    公孙越翻了翻眼皮:“袁公路心机缜密,我看我那个大哥是铁定斗不过他的了。”

    赵云远眺阳城,巍峨的城楼,甚至还能望见前几日的硝烟,滚滚蔓散,在城墙上,勾勒着道道血痕。

    那些喊杀,似乎仍留战场,日复一日地叠加,仿佛不曾褪去的幽魂,在两军阵前,压抑着,肆虐着,横行无道。

    只听得雷薄的如虹气势,叫阵那一嗓子,吼得城上城下,人无不一震。

    金戈银甲,踏风而来。

    城门掠起狂沙,弥天而起的喊杀,如暗雷一般,自天际尽头翻涌而出,连脚下的大地都为之震颤。

    “杀!”

    “咚——咚——”

    两阵中,唯有战鼓惊破天幕。

    战场上,潮水般的士兵纷纷至两侧杀出,没有人退缩,没无人敢退。

    刀光迸裂,顷刻碎成满天的星屑,噬饮人血,噬夺人命。

    一时间,两军相斗,刀剑交错,迸发出激烈的响声,金属叩击的声音。空气中,渐渐弥漫出刺鼻的血腥。

    雷薄斥吼一声,长戟舞动,似蛟龙腾挪,一将勇猛,斩入敌营,如入无人之境。

    “乒!”

    长戟对上狂刀。

    “周昂!今日我定要拿下阳城!”雷薄几乎钢牙咬碎,溢于胸腹的怒意,融成手中巨力,猛得大叫,将人逼得步步后退。

    将旗瞬间砍倒,跟着的是袁军的欢呼声,喊天价的欢呼,更像是阳城的丧钟。

    硝烟下,血肉尸骨,被千军踏过,踩入血海的军靴,让人宛若身处地狱。

    雷薄步步紧逼,周昂步步退居。

    “弓箭手!准备!”

    周昂突然朝城楼上,大喊一声,随即狂刀猛然一翻,将雷薄堵在三丈之外。

    箭雨!突袭!

    “撤退!撤退!”

    没有预兆,没有阻挡。

    这时的袁军就像是人肉靶子,天空上,遮天蔽日的箭矢,被刀光剑影遮蔽,被连天呼喊掐断,一场箭雨诚如大厦倾覆,大河决堤,劈头盖脑砸下。

    袁军后军转作前军,纷纷抱头而窜。

    可惜,他们已然冲到了城门下,混战中,那容得他们在安稳退兵。

    一个个被扎成蜂窝的尸身,如同堆砌的骨牌,成片成片的倒下,那些箭雨仍旧插在上面,密密麻麻,令人顿时反胃。

    边挡边退的雷薄胸中积郁,迸出一声怒吼,手中的长戟挥舞得如雪花般,洒洒落下,挡开一阵快似一阵的箭雨。

    只是,他的戟再快,却是快不过骤雨般的箭矢。

    一道黑光破空,呜鸣声,眨眼间,已飞到眼前。

    雷薄瞳孔一紧,再是举臂格挡,已然不及。

    “铛!”

    斜刺里,一抹亮银,千钧一发地挡开那枚箭矢。

    雷薄惊得一身冷汗,汗湿的冷意,从里衣渗出。

    雷薄顺着银枪,移上视线。

    白袍银铠,容颜朗俊,眉宇间,是不加掩饰的英武之姿。猎风拂起他的衣袂,滚滚沙场中,有如天神,傲然。

    “赵子龙?”雷薄大口地喘息。

    “撤!”

    赵云又是一枪架开乱箭,枪尾猛地扫上雷薄的坐骑。

    那马吃痛,撒开了四蹄,朝辕门飞奔。

    公孙越奉命掠阵,哪会想到,雷薄来势汹汹,这遁势也是汹汹。

    身边的赵云只和他招呼了声,竟然就这杀进箭雨中去了,公孙越还没来得及把人拦下,反倒被退散的人群给挤到前面去了。

    公孙越万万没想到,本应该安安稳稳地随大军撤退的自己,几转之下,就这么忽然暴露在敌人的射程之内了。

    “哐!”

    枪影闪烁,径直刺向公孙越,公孙越掌中剑光一寒,当下拨开枪头,却不料,一支暗羽竟是从后方射来,夹杂在敌人的来箭之中,公孙越猝不及防,或者说,他根本未曾想过。

    箭,会从背后袭来。

    公孙越一声惊呼,不及思索,竟是连人带剑,被人掀翻在了地上。

    一名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骑兵,抱着他,在地上翻滚了两圈。

    那人就地打了个滚,便翻身离开,公孙越只来得及瞧见个背影,却瞧见那人的左上臂,满身鲜血。

    公孙越这才生出一丝后怕。

    大军狼狈地逃回大营,不等孙坚薄怒,周昂竟在此时偷袭,左右两侧突然出现的敌军,令袁军阵脚打乱。

    孙坚一脸铁青地指挥众人退军。

    刚刚逃过一场死生的士兵,还没喘上一口,又是拼命地奔逃。

    而此时,赵云却是丢下公孙越,挤进疯狂的人群,一把抓住一个士兵模样的人,一件深灰色的直裾松垮地罩在外头,露出内里的一抹纯白。

    赵云怒睁双目,将人一下扳到自己的面前,厉声呵斥道。

    “你来做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