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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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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国坤度着庄穆帝的心思,揉了不少些纸团,才把奏折给拟好。以前是他与庄穆帝一起心钻寻仙炼丹之道的,后来也是他要拉庄穆帝从这条道上回头。平日里法子使了不少,说话全靠艺术,得不让庄穆帝觉得他转变突然并原因不足不是?

    顾国坤把拟好的折子复又看了一遍,叹了口气往书案上一放,再抬起头来的时候,顾长生已经在他桌子面前站着了。悄无声息地突然冒出个人来,顾国坤被被吓得一惊,梗头闭眼一下又回来:“怎么来的?”

    “早先就来了,藏着呢。”顾长生手搭上书案边缘,定定看着顾国坤。

    顾国坤松了下神经,从书案后起身,往屏风后太师椅上坐了。小闺女长生不常往前院来,但来了,必是有事。既有事,那就坐下慢慢说。

    顾长生跟着顾国坤也到太师椅上坐了,顾国坤还抬手斟了两杯茶,把一杯搁到顾长生那边儿,看着她问:“都听到了?”

    顾国坤并不吃茶,点了一下头道:“现在外头已经这样了?”

    “道士也不全是修身练性的,黑心的多呢。也是皇上这两年多管得确实不多,佛道之家又不为俗世部分,也不大好插手管。若是管得过了,人说你得罪上仙、菩萨呢?人再金贵,有菩萨金贵?先前皇上还钻心炼丹的时候,观里却是没什么人敢在天子眼皮底下做这种勾当。唉~也怨咱们引得许多人都信了此道。”顾国坤说到最后,就有些自责起来。先前迷的时候不觉得,这二三年他脱了出来,就瞧着处处不对。

    顾长生听罢,道:“老爷,往常炼制出来的丹药都是有人试药的,丢了命的未有听闻。怎么这回,观里没人丢命,却是买药吃药的几个官家子弟都丧了命?”

    “命背罢……”顾国坤话没说完,也觉出了不对来,“莫不是……”想着又没理由,“却是不该。”

    “怎么不该?”顾长生看着他问。

    “又有谁会做这等子事,有什么好处?药死的人,也都是些纨绔子弟。便是你三叔,好玩些、浪/荡些,到底没在外面惹什么仇家。平日里又是出手大方的,逢人就能结交的,谁要害他这种冤大头?”

    顾长生颔首微抿了下唇,半晌抬起头来:“非得要仇家么?”

    顾国坤看着自己这小闺女,脑子转了转,想着自己钻了一条死胡同。那现在出来,再往别处想,眉心拧了拧,“那是……”

    “若是有人想彻底断了皇上寻仙炼丹的念头呢?”顾长生摆出心里所想,又问:“这样的人,老爷又知道有多少?”

    顾国坤眉心疙瘩愈大,直了下腰眼神向上想了片刻,复又看向顾长生:“朝臣之中此类人实在太多,不能一一尽数。若是查,也难查得出来。”

    “朝臣想要皇上断了此番念想,不过是念着国家的安稳,朝政的安稳。又有谁会耍这等子阴计,只为了叫皇上回头?”顾长生说着脸上染上些笑意——若真有,那必是皇上真爱无疑了。

    顾国坤大抽了口气,大概明白了他这个小闺女要跟他说什么。原也是自己没深了想,这会儿深入一想,发现不是没有道理的,倒也不算是想太多杞人忧天了。朝臣为了是国家安危,朝政安稳,能把话说明跟皇上进谏已属不易。又有谁冒这种被抓到必被治罪的险,干这种吃力不讨好的勾当?

    朝臣不会,观里的道士更是不会。还仗着这赚黑心银子呢,怎么会自砸招牌?那余下的,自是皇家之人。说到皇家的,就不得不说皇权。说到皇权,目的就很明显,让皇上尽收求长生的心,禁止再有人炼丹,就是彻底断了长生这种事。

    长生一断,皇上心思尽收,下面要考虑的,就该是立储了。他本人都不能长生了,不能生生世世掌控自己的王朝。人老必逃不过一死,那继承人总是要定下来的。

    假使庄穆帝鬼迷了心窍,硬是不收这心思,便把死人也不当回事,那必得激起民愤。时日一长,再出事端,民心尽失,朝臣不满,迟早还是要退位的。便是他赖着不退,发动民众,领导众朝臣逼宫,逼了这样的昏君退位,也实为不过分。

    “此人必在大皇子和二皇子之间。”细捋下来,顾国坤如是说。

    听得这话,顾长生眸子倏地一冷,十分瘆人,冰着语气一个字一个字咬着说了句:“防-着-大-皇-子!”

    若有可能,她还想卸他肢!刮他肉!让他活生生看着自己一块肉一块肉地被人割下去,再慢慢死去!前一世他给顾国坤的,给她顾家的,她没有不想还回去的道理!

    重生这一回,顾长生最大的愿望便是保住全家人的性命,过一世太平日子。可若是能有机会弄死那杀父弑弟又抄了她全家的畜生,也绝不放过这样的机会!

    顾国坤都被顾长生毒恨的眼神惊了一下,稍有些说话不顺,问:“怎么?”

    “二皇子乃皇后娘娘所出。”顾长生实在是答得极度敷衍,不知说的什么。顾国坤稍有些摸不着头脑,复问了几句还是答非所问。又想起最开始时候顾长生跟他说过话,心里想着皇位争夺中,事怕是就坏在大皇子身上,便还是想着法子防着罢。

    顾长生也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再要好好跟亲爹顾国坤讲话的时候,顾国坤已经明白得差不多了。无需再多说什么,她便又悄悄回了内院。二门上的小厮都知道顾长生是有自家老爷亲允的,也不多说什么,自也不敢往内院里嚼舌头。

    “啪!”庄穆帝把顾国坤的奏折摔在面前的桌案上,气得半天没说出话。他一直求长生求长生,结果丹药却把人吃死了,不是在打他的脸么?这些混账道士,竟也能给他惹出这样的事情,往日里的抬举,都白抬举了!

    自丹炉爆炸以后,庄穆帝便在顾国坤天天的迂回洗脑下,慢慢拔/出来不少。如今又闹出人命,更是烧上火气。这死了好几个人,他要是还不管,那就是迷了心窍的,护着那些道观和道士,难免不会失民心。

    “传朕旨意,即刻派锦衣卫封掉各大道观丹房,没有朕的允许,一律不准私下炼制丹药!”

    锦衣卫指挥使得命,即刻便带领一众锦衣卫往上京各大设有丹房的道观而去。最大炼丹道观莫过于是玉霄观,大小丹房尽数被封。老道长还抖着手,拉了锦衣卫问:“这是如何?封我丹房作甚?”

    锦衣卫道:“城里吃死了人你不知道?”

    老道长一愣,丹药吃死了人?怎么可能?把谁吃死了?会吃死人的,他们也不让吃啊!那出炉的丹药,都要找猫啊狗啊试药的。猫狗试了不够,还要人试呢,也没见试药的人死了,怎么把别人吃死了?是不是其他小道观倒腾的,牵累他玉霄观也一并遭封了?要再问时,锦衣卫已经匆匆走了,只剩下老道长自顾念叨一阵。

    但得知因为吃死人才封的丹炉,老道长又十分想得开地宽了心。想着一定是吃死了寻常人,要是吃死了皇上,那他们所有道观都要倒霉呀!

    锦衣卫在上京城里城外出没不过两三日的功夫,就把大大小小道观的丹房都封停了。回去复命,庄穆帝深吸一口气应“知道了”。

    娘的!求了这么多年长生,居然求出这些事出来,真真儿是白闹腾了一遭。庄穆帝欲怒怒不起来,黑着脸问顾国坤:“傻不傻?”脸被自己打得疼不疼?“还说不说你那闺女是仙人转世了?”

    顾国坤:==他越发觉得自己那闺女是仙人转世了,信了她闺女“长生”,所以不信“长生”了。

    “你闺女多大了?”

    庄穆帝和顾国坤两人自我忏悔一阵,自然顾国坤是勇揽过错的角色。这脸都丢了,总不能还叫皇上心里不舒服吧?权当丢的是他的老脸,皇上是被他蛊惑罢了。庄穆帝听着也是受用,默默当瞧不见自己丢掉的脸,又自然和顾国坤说起旁的事。

    顾国坤回:“这马上又到年下了,过了年,就五周岁了。”

    “这一晃眼,都五周岁了?”庄穆帝慢摇着头问。

    “可不是么?”顾国坤道:“就不看自个儿,看着那些崽子们,自己也被追老了。”

    “是老了……”庄穆帝一阵感叹,便是怕老,却又挡不住岁月侵蚀啊。顾国坤瞧着庄穆帝这般,自知自己接错了话,正想着要说些什么扯开话题,又听得庄穆帝问:“读书如何呢?”

    “不过才要五周岁的孩童,又是女娃,却也说不上好与不好。家里又十分宠着,也不叫她太没命地学习。”顾国坤“实诚”道。

    庄穆帝也说:“女孩儿家,确实不需太过用功。所学够用,知书达理,也就够了。话又说回来,那出生之时飞出的白凤凰,又作何解释?莫不是……是种人生预示?”

    预示——?顾国坤眉心一动,这若是预示的话,凤凰还能是什么?那便是皇后之命了!再一想,如今顾长生定下的是五皇子许琰,那这意思是……

    顾国坤忙笑,说:“想是当初有人看花了眼也未可知,我出书房那会儿,是没瞧真切的。”

    庄穆帝眉梢动了动,看了顾国坤半天,突然问:“顾太师,你我相交多年,不论君臣,只论朋友。我且问你,顾太师是不是极不愿你家小女嫁于我家琰儿?我瞧着是,又要问你为什么,今儿你能说出个叫我信服的道理来,我便再考虑考虑。”

    顾国坤一愣,回神道:“皇上,真要论此事?”

    “有何不可?”庄穆帝拉了拉自己的袍子,“这儿只有你我二人,不需拘礼。今儿你便是大逆不道,我也饶你无罪。君无戏言!”

    顾国坤想了想,在椅子上挺直了腰,才看向庄穆帝道:“皇上,您可想过立储之事没有?如今大皇子二皇子皆已不小,年越二十,可还要再等下去?”

    “朕还没老到行路不稳,如何不能再多等几年?大皇子和二皇子,都叫朕不甚满意。一个争强好胜、不容异己,一个行事温吞,痛快话也说不来一句。”庄穆帝直看着顾国坤的眼睛道,直剌剌道。

    顾国坤瞧着庄穆帝这真是跟他说坦诚话来的,自己也不那么藏着掖着了,又问:“皇上的意思是……要立三皇子或者五皇子?”

    “璟儿和琰儿这会儿都还小,尚未入得朝中大臣之眼。若说立下,只怕会惹人非议,又恐遭人毒手,徒惹事端。顾太师觉得,如何是好?”庄穆帝道。

    顾国坤想了片刻,道:“既是如此,那便再等上几年。万事皇上掌控着,不叫出了其他事儿就好。依着三皇子和五皇子的品行,再做定论也未为不可。大皇子和二皇子那边儿,还要皇上暗中着人盯着,必得压住。他们年岁大了,若生出异心来,怕是不好。”

    听顾国坤说这番话,庄穆帝只是慢点着头,又道:“朕也如此想,要想避免一场血雨腥风,还得朕把传位之事安排妥当。如若是能得长生不死的,又何故会费心这些事情?这天下,那将千秋万代,都在朕一个人的脚下。”说罢又是一番感慨。这自古来皇权交接最是难办,不争不抢安稳传位的,实为罕见。

    见庄穆帝感慨,顾国坤自己也跟着感慨了一番,长生之事求不得,可谓是无限可惜的。他们曾经很虔诚地向往过,这会儿觉得不能得,死了心,也是无比怅然。感慨罢,庄穆帝又说:“此番言论只与顾太师一人说过,有顾太师分担,朕心里甚是踏实,却不能与第三人知道。”

    顾国坤郑重点头,这皇上心中意欲立谁为储之事,自然不能乱说。嘴巴一张一合甚是轻快,说出去后会惹出多大风波,却不能预料。

    此番话毕,庄穆帝心里舒畅些许,便不再留顾国坤,让他回了。顾国坤行礼出殿,到外头走了没两步忽想起来——本来说的是小女长生和五皇子许琰婚事的呢?

    得,被挖坑诱聊了立储之事而已——这老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