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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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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到鲍老二这么问,顾名弘只笑了笑,并无扯谎被识破的尴尬慌乱,十分自然道:“确有赠物不假,都给了那些围着看热闹的孩子去了。我本不需那些东西,又拿了回来作甚?倒不知道该往哪扔呢。”

    鲍老二见顾名弘这般说,不似假话,便有些觉得没趣儿,也不再往下扯。原以为他这个榆木疙瘩又有了什么新鲜事,如上次看傻了在北山子茶坊遇到的那位妇人一样,结果却一笑带过了,还有甚好说。扯过这话,顾名弘也是一副无心讲话的样子,只瞧着马车窗外的夜间街市,嘴角含笑,心里暗暗盘算着自己的事情。而这盘算,自是盘算春闱后的事情了,又是后话。

    只说此番元宵节灯会看过,顾名弘和鲍老二回到家中,难得睡了回早觉,次日一早却又是起得极早。各自洗漱一番,用了早饭也不需早晚定省,便去至前院书房温书。算算余下的时日,亦是不敢再浪费一分一刻一时,两人除了日常起居剩下皆是吃书作文。

    到了二月初九,春闱一到,两人整理一番,自往考场去。春闱与秋闱一样,皆考三场,每场三天。年前刚经历过一番,这会儿再应对起来,便不比之前那么不顺手。只是这回较上一回更是难考,能考上进士者实在是凤毛麟角,心里紧张亦是自然。纵是顾名弘这般博学多识的,也是拉紧了一根弦儿,怕出个万一,考它不上。若考不上,又需三年,实在磨人。

    春闱试中九天,家里人关心之人无不十分焦心,都盼顾名弘和鲍老二能考上。只鲍老二实在底子薄,许多人只在心里默默觉得他考不上,并不明说。凭他这短短时日的努力就能考上进士了?那学了一辈子考了一辈子没上的人,岂不是要哭死?况且,鲍老二确实不是天才,便是举人,也是走了大运才上的,已是不易。鲍夫人亦觉得鲍老二考不上,但又心存希望与侥幸。想鲍老二辛苦这么这么多日子,要是再能走个狗/屎运呢?谁又说得准?

    为鲍老二捏着汗,觉得他必考不上只做垫底的人这般,那边蒋氏也知春闱难过进士难考,顾名弘这又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心里便也留了几分余地——许他这回考不上。虽是这般,也仍往佛堂里去,求求菩萨拜拜神,但求一次即过,也不需再受三年的罪。

    顾长生仍坦然,鲍老二确实是考不上的,没多大疑问。顾名弘虽第一次考,却是仗着日子厚中了进士,乃大了他三岁的鲍老二所不能比。顾名弘考上进士后,于四月的殿试中又被点了探花。这样的人儿上辈子没个好家庭,这辈子已然不会再栽在鲍静雯手里,却不知谁有这个福气嫁给他。又不知道,顾名弘有没有福气找个好姑娘。想这些又是瞎操了一回心,顾长生也便不再想,只等起来。

    家中人各有各的心思,也是为这考试的两人操碎了心。而顾名弘和鲍老二在场中,想的东西已然没有其他,不过是尽己所能答卷。鲍老二平时纨绔,学习也不甚上劲,最好便在于心态好——学了也学了,考也考了,上不上听由天定。顾名弘亦是十分认真,尽己十六年所学,认真仔细不留分毫遗憾地考了这三场试。

    鲍老二肚子里的货少,能用皆已用上。作完文章,且不知如何再改。如今又没有人在旁提点又不能提早出场,便在里面干耗着。一直耗到考试时间结束,才搁笔长长舒口气——总算总算,让他熬过去了。世间什么苦,都没有读书最苦。便是考试一结束,鲍老二就跟疯子一般出场子,拉了顾名弘就往外跑,还念叨着:“在放榜前必要好好潇洒一番。”

    “二哥如何这般急切?”顾名弘被他拖快着步子,说话声音也不稳。

    鲍老二道:“你又不懂了?我不比你,很有可能是考不上的。我没把握,便只能听天由命。这天命要是不叫我考上,到时我还怎么玩去?这趟京城不是白来了?”

    “可还要我带二哥哥出去?”考完顾名弘也是轻松,被他拉着一起上了马。

    鲍老二听他主要要带自己玩,心里一喜,又想起考完乡试那回的逛京城,他又不喜了,只说:“咱们先回去梳洗一番再做打算也未为不可。”

    “也好。”顾名弘应了,仍旧先是回家洗漱整理一番再向上辈请安说一番考试如何,叫她们不需多急,等三月放榜即可。说罢这些,鲍老二这回倒没粘着顾名弘,怕他扰了自己玩耍,只揣了一兜的银钱,拉了自己贴身小厮,往那外头的烟花之地去,找些妓/女吃酒听唱玩乐不在话下。这上京的风光景色,他要看要赏的,也能有多少别的。出来这么多日子,可要把他憋坏了。

    盖因参加春闱的都是秋闱里考上的那些,人数不比秋闱那么多,阅卷诸事便是省时些。到了三月上旬,榜单已经放出。鲍老二于放榜之前的日子玩得是昏天地暗,顾国坤不管这事,鲍夫人说话又没用,又念他这段时间读书确实疲累,便就让他这么浪着。

    到了放榜之日,鲍老二还在家里酣睡,迷糊醒了听得丫鬟说:“弘二爷出去看榜去了。”

    “看什么榜?”鲍老二啪嗒啪嗒了眼睛,坐在床沿上看着丫鬟道。玩得有些过劲,睡得也死沉,一时来缓不过来。

    丫鬟把水放在桌上,过来把帐幔挂到银钩之上,只说:“春试放榜了,二爷不知么?昨晚二爷回来得实在晚,太太也就没让叫二爷起来,悄悄派人出去给二爷看榜了。”

    鲍老二一听这话,迷糊的脑子瞬间清醒了一半。他也不再废话,忙地趿上鞋下了脚踏洗漱,又责备丫鬟:“叫你不叫你就不叫了?你是谁的人?”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能不叫他起来呢?

    丫鬟被责备得也不出声,上来服侍鲍老二梳洗,又帮他换上常服,还不识趣问了句:“二爷要不要吃什么呢?”

    “吃吃吃,脑子里装什么呢?还有别的没有?没眼力劲的。”鲍老二懒得再瞧这丫鬟,急急就出了院子。一瞧头上的日头,才知道自己起得有多迟。

    一路走到大门上,正要上马,却是刚拉了下缰绳就瞧见顾名弘回来了。顾名弘坐在马上,正偏头与自己的贴身小厮说话。这小哥哥脸上的笑容十分灿烂,明亮温暖得把头顶的日头都衬得没了光彩。往日里看着十分可人,这会儿瞧在鲍老二眼里,那却是十分刺眼的。

    “二弟这是考上了?”鲍老二迎马上去,故作镇定。

    顾名弘转过头来,收了收笑意,点了下头道:“是了……”欲言又止。

    鲍老二一看他脸上的表情就知道不对,伸了伸头又仔细看了看他,才开口问:“帮我也看了?”

    “嗯。”顾名弘又点了一下头,脸上笑意也更少了一点,开口道:“二哥不要灰心,回去再学上一学,必是能上的。”

    这啥意思?鲍老二反应一下——哦,他没考上。想到这里还不知作何反应,平日里惯有的纨绔样子也拿不出来了,更是故作不出潇洒来。他舔了一下嘴唇,喉咙有些干,便清了一下说:“二弟快进去吧,家里人都等着你的好消息呢。”说罢不等顾名弘出声,夹了马肚子就走了,没的被衬得连根草叶子都不如。

    走过顾名弘,鲍老二才抬手抹了一把脸,略有些伤情。再怎么说,桂榜之后,他也是扎扎实实学了这么好几个月的啊。到头来,居然没考上,白费了这么几个月的功夫。早知道,他也不苦这几个月,想想日日学至半夜,这会儿脑子还疼呢,又是满心后悔。

    “他娘的!”鲍老二自爆一句粗,连榜单也不去看了,带着小厮银钱又逍遥去了。这会儿要是不把心里的郁结之气排出去,他得憋死。得玩,往死了玩,发泄心中不忿!

    与鲍老二擦肩后,那边儿顾名弘已经回了家,此回没让小厮先回来报喜,而是自个儿亲口跟高老太太、蒋氏等人说了。顾长生虽早知道顾名弘能考上,这会儿也还是藏不住的高兴,只跟他道喜,说:“我就知道,二哥哥必是能考上的。”

    顾名弘也是笑,话语却仍是谦卑。毕竟鲍夫人和鲍静雯还在,不好叫他们面上太挂不住。而鲍夫人其实已经从自己派出去的人口中得知了自己儿子没考上,这会儿也是跟鲍老二道喜,又十分坦然笑着道:“你二哥哥要是能有你一半好学,我也不操心。你是考上了,他啊,必是没考上,是不是?”

    顾名弘收了收脸上的笑,跟鲍夫人说:“姑妈莫要灰心,二哥哥善学,下次必能考上。”

    顾名弘这话一出,别人都听出了鲍老二这是没考上,又都默默看向鲍夫人。鲍夫人却是半点尴尬和难看神色都没有,只道:“叫他回去好好温书,下回再考,考不上也就罢了,不指望,就仗举人,也是能做官的。”

    人见鲍夫人心宽,慢慢也就不再照拂她的心情,自为顾名扬欢喜起来。这中了进士,乃是大喜事啊。又有别人陆陆续续上门来贺喜,那上门的,其中又有许多媒婆,都受人所托,来给顾名弘说亲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