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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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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安若希用力瞪着安若晨,瞪着瞪着,眼眶红了起来。她跌坐回椅子上,咬着牙道:“我犹豫挣扎许久才来的。来之前,我努力想了许多办法,然后我发现,我自己根本没办法。我只能来求你。”

    安若晨也坐回去,默不作声。

    安若希又道:“我知道,我来了定是会被你疑心,可我不来,我不甘心。”她似是说不下去,停了下来,然后眼泪落了下来,她用力抹去,抽泣几下,稳住情绪后继续说:“四妹逃了,你逃了。爹爹在家里成日打骂,瞧谁都不顺眼。每个人都战战兢兢,能躲便躲。四娘闹了一回上吊,爹爹抽了她一顿,她便不敢闹了。她恨你入骨,觉得你害了四妹。”

    她说到这,小心看了一眼安若晨。

    安若晨没什么表情,只道:“应该的,她除了恨我,还能恨谁。恨爹爹将十二岁的女儿嫁给六十八的残暴老头?她不敢。恨残暴老头居然想染指她亲生的才十二岁的女儿?她不敢。她只敢恨我,于是便只能恨我。”

    安若希咬咬唇,“我不是责怪你的意思,我只是……我只是告诉你家里的状况。好吧,我刚才也有说些不中听的,但我是一时失言。我不是怪你,我只是……当然,四妹的失踪……”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大姐说得对的,没人敢怪爹爹和钱老爷,于是只能怪大姐。

    “你不怪我?”安若晨笑笑,“若不是我和四妹都逃了,你也不必惧怕换成自己嫁给钱裴。”

    安若希发了会呆,安若晨这话她否认不了,她那时候真是恨到极点,但她没办法,她真的怕。“我夜里常做恶梦。荣贵说,钱老爷家里养了虎,那院子便叫兽苑。我梦见我不乐意嫁他,他把我丢进了虎笼子里……醒过来的时候,我便想,不知大姐和四妹也是否做过这般的恶梦。不知三妹是否也做过这般的恶梦。我去找过三妹,她话都不敢与我多说。天天跟着她娘闭门不出,听说吃斋念佛,求佛主保佑,又听说三姨娘跟爹爹说,该请个高僧来家里做做法,驱驱邪。”

    安若晨笑起来,想哭。安若希也笑,哈哈哈大笑,笑着流泪。“也不知道她想驱什么邪。驱掉爹爹还是钱老爷。我觉得甚是蠢笨,但我竟然也觉得,来驱一驱也是好的,万一时来运转了呢。”她吸吸鼻子,“我跟荣贵说,钱老爷喜欢年纪小的,求他去跟爹爹说,让三妹去嫁。可是我后来一想,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这次是钱老爷,下次换别的老爷,我一样逃不过。我想了许久,终是硬着头皮偷偷来找你。”

    “你想我如何帮你?学我们一般逃家?”

    “不,逃家没用。我想将军应该不缺管事了。我逃了,爹爹报官,我能逃到哪里去?在外头提心吊胆过日子,我也是不愿。再者说,我一个人,又如何过活?”

    “那你要如何?”

    “姐。我想,将军财大势大……你不用这般表情,我对将军也不敢有非分之想了。我当初可真是愚笨的,是不是?爹爹那样的,将军连正眼都不会瞧他,又怎会愿意做他女婿?将军救下了你,偏帮你这头,自然更瞧不上爹爹了。如今因为你这事,中兰城,不,整个平南郡又有哪个正经人家敢娶安之甫的女儿。”

    安若晨没说话,没说其实很早之前,就不会有正经好人家愿意跟安家结这姻亲的。

    “我希望,希望大姐能帮我求求将军,为我在外郡谈一门条件合适的亲事。有将军压着,爹爹不敢不同意的。我嫁得远远的,从此离开这鬼地方。”

    安若希说完,小心看着安若晨,安若晨既没答应她,也未拒绝她。

    安若希咬咬唇,又道:“当然,我来之前也想好了。既是有求于姐姐,当然也得示个好才行的。你奶娘那事是一桩。我没扯谎。但至于爹爹是有意还是无意,我确是不知了。待我知晓此事时,你奶娘已经去了。我方才说爹爹无意,是恐你记恨爹爹,连带着恼了我,不帮我了。”她顿了一顿,深吸一口气,又道:“还有一桩,我偷听到的。钱老爷想利用细作之名来对付你。他与爹爹和荣贵说,既是将军用引诱细作之名护着你,那若你出了什么事,便可推脱到细作身上。爹爹怕事,不知钱老爷究竟想如何,便交代荣贵这事任由钱老爷做去,他们权当不知晓。但荣贵却担心若是不帮着钱老爷,钱老爷会恼。于是与我娘商量着,要劝劝爹,且想帮着钱老爷。”

    安若希说完这些,转头看向安若晨:“你瞧,这般肮脏的事我都告诉你了。是显了诚心的。我去偷听,也是冒着极大风险。”

    “可是这个对我来说无甚用处。”安若晨道。

    “你!”安若希脾气顿时又上来了,她猛地站了起来,瞪着安若晨想骂,但又强忍了回去。

    安若晨不急不缓道:“确实对我无甚用处。爹爹是什么人,钱老爷是什么人?我忤逆了他们,让他们在城中失了颜面,又放走了四妹,他们怎么可能会放过我。钱老爷的人脉手段身份,爹爹当初可是一遍又一遍的唠叨,生怕我们不知晓。所以我早已猜到,他们不会轻饶我。有没有细作,是谁下得手,只不过是他们现在先想好的后路,以躲避日后官府或是将军的追查。你瞧,你告诉我的事,我早就知道。”

    安若希咬牙,坐了回来。粗声粗气问:“那你待要如何?”

    安若晨静默了一会,道:“我想知道,四妹有没有被钱老爷掳走。”

    安若希惊讶。安若晨道:“是你让我想到了。这种事,钱老爷确是做得出的。他相中四妹,却担心一开始便开口要四妹爹爹会不答应,毕竟四妹年纪这般小。于是他假意要娶我,然后等爹爹欢天喜地入了套,再抽不得身时,他再提要四妹一起过门。那时候爹爹已经不能说个‘不’字。如今这事,将军帮我了一把,若是钱老爷掳走了四妹,悄悄地不声张也有可能,省得再有何意外,节外生枝。”

    安若希皱眉头:“钱老爷行事,我又如何能知晓。”

    “那钱老爷要对付我的事你又是如何知晓的?”安若晨点了她一下。

    安若希眉头皱更紧,紧抿了嘴不说话。

    安若晨道:“你用何方法,是你的事。姐妹之中,你最是精明。说实话我至今都未敢信你。所以你若真心想我助你远嫁,你必得拿得出予我的好处来。我想要的,就是爹爹和钱老爷那处对四妹打探的消息。他们不会放过我,自然也不会放过四妹。尤其钱老爷,到嘴的肥肉没了,他怎会甘心?你帮我打探着这些消息,我便去求将军帮你。”

    安若希看着姐姐,终是一咬牙,应了:“好,我去想法子。”

    “那就有劳妹妹了。”安若晨道,“但你要记住,若你欺瞒于我,被我知道,我绝不会放过你。”她压低声音,冷道:“我是死过一回的人,没什么我干不出来的。”

    安若希忙道:“你奶娘的事,我未曾扯谎。”

    安若晨盯着她看,点了点头:“那么作为回报,我也告诉你一件事。我如何逃出家的,你可知道?”

    “如何?”安若希坐直了。这件事一直无人知晓,至今爹爹打骂下人时也还在骂,竟不知那贱|人是如何出去的。

    安若晨道:“你可还记得,四妹小时候收养过一只流浪的黄狗?”

    “被荣贵差人打死的那只?”

    “对。四妹对那狗狗极是喜爱。大弟却叫人将那狗打死了。我把那狗偷偷埋了,告诉四妹那狗不见了是因为它出去找媳妇去了。”安若晨顿了一顿,看着安若希继续道:“可原来,那只狗在四妹后院的墙角挖了个狗洞。四妹那时可怜我将要嫁给钱裴,便将此事告之于我。她还偷偷帮我将狗洞子刨大了。你方才问我我助四妹逃跑四妹用什么换的,我告诉你,用的是真心,用的是给了我一条活路。”

    安若希愣愣:“你是从狗洞子钻出去的?”

    “是。”

    “出去之后呢?”

    “我便拖着瘸腿,跑到军营之外报细作之案。”

    “你那时伤得重,如何能到?”

    “想活下去时,便什么都能办到了。”安若晨意有所指。

    安若希听罢,抿紧了嘴不说话。

    安若晨又道:“我当初为了不让四妹伤心,为她埋了那只狗,未料到日后靠它给我一线生机。如今你帮我奶娘收尸下葬,也许日后也有福报。二妹,你说得对,我们是亲姐妹,虽是平素不算太亲近,可也无仇无怨。我怕死,你也怕。你若真心待我,我便也真心待你。”

    龙大洗尽一身风|尘,换了衣,用了饭,与宗泽清议完了事。召来仆役一问,安家二小姐已走了,安管事在她自己屋里。

    龙大想了想,去找安若晨。

    安若晨的屋子窗户开着,龙大路过,看到安若晨静静坐在桌前,桌子上摆着一把断了柄的生锈柴刀刃。她呆呆的,盯着那把刃看。

    他知道她出逃之日,便是靠这刃撬开窗户,靠这刃挖宽狗洞。他还记得那晚大夫给她瞧伤时,他看到她两手和十指上全是伤,指尖又是泥又是血。

    可就这般,她还硬是逃了出来。

    安若晨忽地察觉到有人,她抬头,看到龙大站在窗外正看着她。他高大英伟,眼神温柔。阳光洒在他的肩上,更添几分光彩,教她移不开目光。

    她想到那晚,她的腿痛到麻木,她绝望无助,而他竟如天神一般,乘骑而来,弯腰将她抱起。

    “将军。”

    他此时什么话都没说,与那时一般。但她却觉得温暖,心中满是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