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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薨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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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的天,孩儿脸。

    早上起身时还是朗朗晴空,过了午天上却积起了厚厚的云层,黑压压的几乎要压到地上来。

    过不多久,一道闪电划破天空,滚滚惊雷随后而来,造足了气势之后,石子一般的雨点才哗啦啦的落下来,不过片刻功夫,地上便漫上了指头深的水。

    风大雨急,虽然宫殿间都有回廊相连,然而锦绣进屋时,身上的衣裙都湿了半幅。

    她顾不得换衣裳,匆忙的走过去将大开着的窗户关上,裙摆在地上拖出长长的水渍。

    “咳咳……”万贵妃轻轻咳嗽了两声,道,“锦绣,你先去换了衣裳吧,小心染了风寒。我这里不打紧。”

    锦绣回头看着伏身在软榻上女子,她消瘦了许多,身子显得越发纤弱单薄,原本明媚鲜妍的脸,更是憔悴不少,没有了脂粉装点,便渐渐显出了岁月在其上雕琢的痕迹。

    锦绣只觉得满心酸涩,几乎落下泪来。

    这哪里还是当初那个宠冠六宫,位比皇后的万贵妃?

    冷宫冷宫,这宫中,皇帝不愿意踏足的地方,便是冷宫。昭德宫当年何等风光,连皇后的坤宁宫也要后退一射之地。然而如今,这里只有无尽的凄清、寂寞,如何能不催人老?

    “奴婢这就去了,天气不好,主子该多多休息才是,别再费心劳神。”她低声应道。

    万贵妃轻轻“嗯”了一声,复又咳嗽起来,半晌声息渐平,屋里便这么岑寂了下去。

    然而入夜时,万贵妃却发起烧来。

    锦绣急得满头大汗,打了水来给她冷敷,却不见一点效用。

    “这样不行,娘娘您坚持一会儿,奴婢去请太医过来瞧瞧。”

    雨下了整整半天,到现在还未停止,外头早已淹得汪洋一般,行走十分不便。这也是锦绣没有立刻就去请太医的缘故。昭德宫不复盛宠,这样的天气,便是去了,太医也未必肯来的。

    “不!”万贵妃的神思仍旧有一线清明,也不知哪来的力气,她忽然伸出手,紧紧抓住锦绣的手,一字一顿,声如蚊蚋却十分清晰的道,“去、请、皇、上。”

    “娘娘,还是先请太医吧,您的身子要紧。等天气好些,咱们将宫殿打理一番,再去请皇上过来。”锦绣劝道。

    万贵妃只盯着她,坚持道,“皇上!”

    锦绣猛然伸出手捂住嘴巴,才没让自己呜咽出声。

    这半年来,娘娘的身子每况愈下,去请太医,又都是推三阻四。到底是谁从中作梗,锦绣心知肚明,然而娘娘现在无宠,又能有什么法子?

    近来娘娘的精神越来越差,时常恍惚,还会呼唤陛下。锦绣心里其实知道——娘娘的日子怕是不多了。

    如今这一病,原就亏得厉害的身子,怕是再也坚持不住。也许、也许这就是娘娘最后的心愿了。

    她不能拒绝。

    “好,奴婢去乾清宫请皇上。”锦绣安抚的拍了拍万贵妃的手,直到她慢慢放松下来,松开了紧紧钳着自己手腕的手指,才躬身理了理被子,道,“奴婢这就去,娘娘好生躺着,养养精神。”

    安置好了万贵妃,锦绣才提了一盏防水的琉璃风灯,撑着伞朝乾清宫走去。

    然而时辰已经不早,等锦绣赶到乾清宫时,正好瞧见那宫里的灯火熄灭。锦绣心头一跳,连忙紧赶几步,伸手轻轻拍了拍门,“有人吗?”

    “谁啊?”里头倒是有人应声,不过显得十分不耐。

    锦绣忙道,“奴婢是昭德宫的,求见皇上……”

    “嗤……”不等她说完,里头的人就打断道,“皇上已经安置了,有什么事,等明天再来吧!”

    接着,不论她怎么哀求,里面的人都没有回应了。

    锦绣其实心里知道会是这样的结果,昭德宫与冷宫一般无二,皇上不看重,下头的人自然也就跟着轻慢了。没人通报,皇上甚至都不会知晓自己来过。

    她叹了一口气,只得转身往回走。

    ……

    “皇上,皇上……”万贵妃的眼睛有些发花。她盯着那盏摇曳的灯火,觉得自己的一生也正如这灯火,摇曳不定,难以自主。

    锦绣推门而入,万贵妃强振精神,转头朝她的方向看去。待发现她身后无人时,眼中的光亮一点点熄灭。

    一阵风透过锦绣身后未来得及关严的门扑进来,带来了满室冰寒。那如豆般的火焰轻轻一晃,灭了。

    屋子里陷入黑暗,等锦绣点亮灯,再去看时,万贵妃已经闭上了眼睛,脸色煞白,呼吸全无。

    “娘娘!”锦绣失声惊叫,扑过去抱住了万贵妃,伸出手在她鼻端一探,而后触电般的收回。

    没有呼吸了……半晌,锦绣终于回神,连忙爬起来,跌跌撞撞往乾清宫跑。

    “皇上!我要见皇上!让我进去!”

    朱见深今夜不知为何,总是心绪浮躁,难以入睡。听到吵闹声,忙命人出来查看,“大半夜的,如何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皇上!”门一开,锦绣立刻扑过去,跪在地上,死死的抓住门扉,“主子薨了!”

    说到最后一个字,已是泣不成声。

    “什么?”朱见深闻言,浑身一震,快步走到门口,见到来人果然是锦绣,下意识后退一步,茫然的盯着她问道,“你说……”

    “主子临走前一直念叨皇上的名字,求皇上去看主子最后一眼!”

    看到锦绣满脸血泪,朱见深忽然清醒过来,身体一晃,就倒了下去。

    成化二十年六月,万贵妃薨。

    ……

    朱祐樘是被钟声惊醒的。

    他坐起身,并没有第一时间下床,而是静静的听着钟声,脸上的神色恍惚莫辩。

    过了一会儿,门被轻轻推开,覃吉躬身走进来,见他已经坐起身,不由吓了一跳,连忙请安,而后禀报道,“殿下,万氏薨了。”

    朱祐樘放在身侧的手紧了紧,脊背渐渐挺直,低低的“嗯”了一声,又问,“孤知道了。听这钟声,是皇后仪?”

    覃吉低头道,“是。皇上命丧仪一如后制。这会儿礼部和鸿胪寺正安排丧祭仪,并晓谕百官。一会儿怕是就有人过来了,还请殿下先更衣。”

    皇后丧,皇上,皇太后,皇太子以下皆须致祭。皇太子以下,还要奉祝册行献礼。想必很快就有官员过来请人了。

    覃吉见朱祐樘下床,连忙命等在外面的小黄门入内侍奉更衣,服素服、系绖带,玄冠束发。

    鸿胪寺的官员很快就到了,朱祐樘跟在他身后,前往清宁宫。

    百官皆聚于清宁宫外,听着内侍宣读圣旨,追封万氏为孝靖皇后,皇帝服丧十二日,百官服丧二十七日,陪葬皇陵。

    当真备极哀荣。

    朱祐樘嘴角不由露出一抹显而易见的讥诮之色。倘若父皇心中当真如此爱重万氏,又何至于会将人禁足于昭德宫,数年不得一见?如今人已殁,丧仪再隆重又如何?

    那死了的人,永远也看不到了。

    一日繁复的礼节结束之后,朱祐樘回到慈庆宫——成化十五年之后,他就已经搬出了仁寿宫,入住皇太子所居的慈庆宫。从那时起,他这个皇太子才算是真正有名有实,有自己的宫殿,有东宫官署詹事府及属臣数人,关起门来,俨然一个小朝廷。

    照旧将跟在身后的人都打发了,一进门,朱祐樘的脸上便露出了几分喜色。

    转过门口的屏风,便进九焰已经坐在窗边的榻上,正笑微微的看着他。

    朱祐樘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忽然叹息道,“焰儿,万贵妃死了。”

    这个女人曾是他少年时期笼罩在头上最大的阴影。虽然随着年纪的增长,能力的增强,他已经不再畏惧她,甚至已经打败了她,然而在他心中,毕竟还是对这个女人存了几分忌惮之意。

    而现在,她死了,仿佛笼罩于皇宫顶上的阴云被拨开,阳光照耀,他心间的阴霾也逐一消散。然而不知为何,却又留下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惆怅。

    世上花无百日好,万氏曾经何等风光,如今也不过落得一抔黄土。而他如今正年轻气盛,看似前程无限,却焉知不会重蹈万氏的覆辙,有朝一日从云端跌倒?

    九焰透过窗户,遥望着清宁宫的方向,道,“皇上对她的确还有些情谊的,如今万贵妃就这么死了,恐怕皇上要开始翻旧账了。”

    她所料不错,在万氏的丧礼上,朱见深怒斥邵妃与杨嫔,以其“竟无哀荣,事后不敬”,将二人降位。

    其后不久,朱见深下旨,召辽东镇守太监汪直还朝。

    堂堂帝王的愤怒,将毫无保留的倾泻在这些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