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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到底哪里不好？”沉默了会儿，完颜赫沉声问道，其实他想问我到底哪里不如杨安？他从没想过自己会有这样一日，在一个女子面前低声下气。
夏展颜仍旧没有回应，从完颜赫将杨安刺伤的那刻起，她便恨透了他。
完颜赫看着夏展颜，不知该拿她的沉默以对怎么办。
正愣怔着，门外传来老奴的声音，“郡王，雁城县令在门外求见。”
“不见。”完颜赫想都没想，一口回绝。
老奴应了一声，便退下了，岂知刚离开内院，便有家丁随后赶来报：大将军萧毅求见。老奴听了，又忙折返而回，在门外复又禀报道：“郡王，上将萧毅求见。”
完颜赫听到萧毅的名字，便在屋内道：“带去正堂。”
老奴得了令便去了。
屋内，夏展颜已停止呜咽，她将袖口咬在嘴里，闭着眼睛，疲累跋涉之后又经历此番惊吓，整个人如虚脱了一般。
“颜儿，你且歇息，我去去便回。”完颜赫轻声道。
夏展颜自是不言。
完颜赫轻叹一声，将床侧的一床薄被盖在夏展颜身上，边关不比中原，秋意浓重，此时将要日暮，空气里皆是凉意。盖好被子，完颜赫坐在床边又端看了夏展颜一会儿，便起身离开。
夏展颜听到关门的声音，整个人才松了下来，因着悲伤，眼泪滚滚而落。
萧毅，既是完颜赫的表弟，又是从前完颜赫的副将，于公于私完颜赫都要见他。
那萧毅，是个极知分寸的，即便自己是完颜赫的表弟，他也还是遵从着等级尊卑有别，他未进正堂，而是站在正堂门口，等着完颜赫。
完颜赫初回府，身上的布衣还未来得及换下，故而萧毅远远的见到一身粗布的完颜赫，微微有些愣怔，却还是在完颜赫走近时，一个叩拜，“属下叩见大将军。”
“起来吧，你我之间不用如此客套。”完颜赫对萧毅淡淡道，他们打小一同长大，又是姑舅亲，故而他从未将萧毅视为自己的属下。
萧毅这才起身，对着完颜赫语气感慨道：“表兄许久未见，一向可好？”
完颜赫未急着回答萧毅的问题，而是回头对守在一旁的老奴道：“备点膳食端去望荷亭，我与表弟喝几杯，至于郡王妃那里，让露香去伺候，让王妃往望荷亭一道用膳罢。”
露香便是府中的婢女。老奴领了命，弯身下去了。
完颜赫便与萧毅一道往望荷亭去了。
“表兄又娶了亲？”听完颜赫口中说出郡王妃，萧毅有些惊讶，虽报信人说完颜赫与一女子同行，但他料不到这女子竟是郡王妃，故而相问。
“哦，虽我视她为郡王妃，但她还未应允我。”完颜赫也不隐瞒，对萧毅淡淡道。
萧毅的惊讶便更加深了一层，又不由笑道：“想不到竟有女子会拒绝英雄盖世的堂兄你。”
完颜赫听了，也不免自嘲地笑笑，而后岔开话题道：“军中这许久以来如何？”
“自表兄不告而别，军中群龙无首，诸事搁浅，恰好郑国派使者前来求和休战，皇上便顺势应允，倒也得了这几年的安宁。”萧毅语气不无感概道。
至于完颜赫忽然离开大金，坊间传闻有许多，最盛行的版本是完颜赫与当今皇上兄弟反目，完颜赫愤而离朝。而反目的原因，众说纷纭，却到底没有一个确切的真相。
“听闻他们派了新将与重兵往边关这边来了，不知我朝可有何对策？”完颜赫将自己路上听来的消息说与萧毅。
“这三年，给了郑国喘息的机会，他们便以为经过修养生息便可与我大金的军队相抗衡，可那郑国皇帝终日沉溺女色，听信佞臣谗言，诛杀诸多忠臣，朝廷上下臣民不安，绝不是我大金的对手。”萧毅不屑道。
“郑国皇帝虽昏庸，但边城大将杨元忠与其子杨安皆是忠义之士，不可小觑，我回城之时与杨安有过交手，是员勇将。”完颜赫说起杨安，竟是不无赞扬的。
“表兄与杨安为何会相遇？”萧毅又是一愣。
“说来话长，不说也罢。”完颜赫淡淡一句带过。
一路说着，二人便到了望荷亭。已是秋季，荷花早已凋残，唯剩荷叶伸在池中，只待一场霜降便会萎靡。
二人在望荷亭端坐，完颜赫举目四望，心内不由感概，兜兜转转，他又回到此地，这三年竟好似一晃而过。
“表兄准备何时动身去京都？”见完颜赫沉默，萧毅问道。
“我并未打算去京都。”
“但信使已经快马加鞭启程去京都禀报，两日后皇上与太后便会得知你回朝的消息。”萧毅忙道。
完颜赫眉头微微一皱，“也罢，歇息一日后，我便往京都去。”
一会儿，老奴与家丁将晚膳端来，一一摆放在亭子里的八仙桌上。
“王妃呢？”见晚膳已好，夏展颜却仍无踪影，便问老奴道。
“回郡王，王妃正睡着，露香不敢扰了王妃清梦。”老奴忙回道。
“也好，让露香备着点心，以免王妃何时醒来腹中饥饿。”完颜赫吩咐道。
老奴应了，便弯身退下了。
萧毅看着这一切，脸上不由得现出不可思议的表情，他这个以骁勇著名的表兄，从前只英雄盖世，却不料三年未见，竟细致到会过问一个女子的饮食。
这个女子究竟是何方神圣？萧毅忽而好奇起来，可惜她正歇息，不能一窥真容，真是遗憾。
“表兄与表嫂是如何相识的？”到底是忍不住好奇，又因着此番是兄弟私底下相聚，萧毅也便问道。
“说来话长，不说也罢。”完颜赫淡淡一笑，又是这样一句，而后又道：“倒是你，如今总该娶妻了罢？”
“去年娶了定国公的孙女，是太后指的媒。”萧毅回道，语气有些萧瑟。
完颜赫是从帝王家长大的，自然知道萧毅这语气萧瑟背后的无奈，太后指媒，不得不从，却又不是自己所爱，各种滋味自然微妙。
“阿妈为保萧氏一族的荣耀，可谓用心良苦。”完颜赫望着满目荒凉之色，轻声道。
“原达……”萧毅说出这个名字，便看了看完颜赫的表情，见他眉宇间并未变色，便接着道：“原达被表兄休了之后，诞下一女，皇上念其骨肉到底是皇室血脉，将她认为义女，赐了郡主的封号，明珠郡主。”
这些事都是完颜赫离开大金之后发生的事，萧毅说的都是他认为对完颜赫重要的消息，不管怎么说，那明珠郡主毕竟是完颜赫的女儿。
却不料，完颜赫依旧是面无表情，甚至都未再问一句明珠郡主的近况，比如她是跟原达生活在一起，还是在宫中？漂亮吗？可爱吗？……他一脸淡漠，仿佛在听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事。
萧毅也便不再言。
完颜赫也不再言语，刚一回到大金，便又要面对这些纷扰了，想着，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他在郑国打渔时喝酒极为克制，如今回了大金，却反而畅饮。不过他酒量好，便是一壶酒见底，脑子仍是清醒的。
彼时，月亮已爬上夜空，草木深处的虫鸣更显夜的寂静，完颜赫坐了会儿，也便起身，对萧毅道：“散了吧，你今晚便在我府中将就一晚罢。”
萧毅应了。完颜赫也便不再多言，独自往自己的内院而去。
内院里，露香正坐在回廊的栏杆上，见了完颜赫，忙起身施礼道：“郡王万安。”
“王妃还在睡着？”完颜赫问道。
“回郡王，是。”露香又一个施礼道。
完颜赫听了，便对她挥了挥手，示意她退下。露香见了，忙弯身退下。
完颜赫轻轻走进卧房，宽大的架子床上，身形娇弱的夏展颜躺在上面，睡得正熟。他走过去，坐在床边，借着油灯的光亮打量她，小脸有些苍白，眉头微皱，嘴唇……有些肿，那是被他咬的，他以为他很克制了，却还是伤了她。
“乖乖的，莫再要仇视我，颜儿……”完颜赫一面轻声自言自语，一面伸出粗粝的大手在夏展颜的脸颊上蹭了蹭。
忽而感觉到脸颊微微刺痒，夏展颜不安地翻了个身，迷迷糊糊中睁开眼，见床边一个人影，不由得吓了一跳，忙从床上坐了起来。
“别怕，是我。”完颜赫忙轻声道。
听到完颜赫的声音，夏展颜便一下子从睡眼惺忪中清醒了过来，她抱紧了被子，往床内缩了缩。
“饿了吧，下来用点点心罢。”完颜赫向前俯下身子，对着夏展颜伸出手，轻声道。
夏展颜将头埋在膝头上，以静默无声对抗完颜赫。
完颜赫看了她一会儿，见她未有与自己妥协的迹象，便上前将夏展颜从床上抱了出来，“便是怄气也不能不吃东西。”
夏展颜在完颜赫怀里挣扎了几下，终是无法挣脱，只得任完颜赫将她放在椅子上。
桌子上有露香备好的点心，但夏展颜并无食用的心情，便呆呆坐着，不言不语不喜不怒。
见夏展颜呆坐着，完颜赫便从托盘内拿出一块桂花糕，“吃了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