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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1宝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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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荣嫔!?”姚小媛眉心的红莲花钿迎着春光骤然一亮,连带着眼神也明亮起来。她几步上前走近我,切切问道:“我许久没有去凝阴阁请安了,姐姐身子一向可好?”她急切的打量过我全身,目光最终犹疑的停留在我手中那一叠字体娟秀的佛经上,连带着语气也含了不自觉的怀疑:“怎么这些日子姐姐也常来礼佛吗?”

    “多谢姚小媛关心,我家小主一向安康。”姚小媛与云熙的交情不过泛泛。云熙失意时无甚往来,得宠时虽也礼尚,但依照云熙彼时煊赫情态,也只泯然众人而已。似她这般突兀的恭敬与亲热,实在叫我不得不感慨世易时移。由是在她如此明显的示好笑容下,从容应答:“我家小主蒙太后福泽,日日抄写佛经于宝华殿莲花座前焚化为皇上太后祈福,近些日子甚少出门。”

    姚小媛闻言,面上划过淡淡安心,微皱的眉目亦舒展开来,转而语气中却又有淡淡的失落:“如此,请姑娘帮我给荣嫔姐姐带个好吧,来日我再去拜访姐姐。”大约确定了我不是奔着皇帝而来,又能借机亲近凝阴阁,她眼中含了微微的满怀希望的光,混着额上晶莹汗水,立在一池融融春水旁冲我宁和微笑——这样美好单纯,心思外露的女子,我心中不由暗叹。

    一旁玲珑早就快手快脚将那几张散落的佛经拾起,期期交予我手,陪笑道:“莫忘姑娘慢走。”

    我于是行礼告退,一路径直朝宝华殿走去。

    进得殿来,早有做得熟惯的青衣比丘备好铜盆蒲团,待我在观音大士前磕过三个头后,将经文一一焚化,她便立在一侧默默念经,直至经文统统化成飞灰才算是功德圆满。往常此时我向主持明一师太行个佛礼,递过几两香油钱便算是圆满了,今日不知为何,明一师太垂目合十,并不接银子,反倒压低了声音对我道:“女施主日日焚经于此,便是与佛有缘,不如去后院拜祭一番。”

    我愕然看着她,却只见她面上无一丝异样,只是慈眉低首匆匆离开,走时并无多看我一眼。由得我越加奇怪,忍不住好奇的抬脚快步就往后院走去。

    宝华殿空顶了个“殿”字,实则是为后宫女子们设立参拜、供奉水月观音的庵堂。除却前殿堂皇些,后殿尽是女尼的生活起居之地。若说后院有些什么可看,大约只有那一株三人合抱的菩提树还值得一赏。

    如今树下多了一景——层层叠叠密如华盖的巨大墨绿树冠垂枝万千,远看宛如一块巨大华丽的翡翠。树下立着一人,修腰阔肩,颀长而立,不动如玉山,铮铮如青松。着一身素色水墨山河外袍,墨冠束发,青玉带上缀着一方紫玉九连环,整个人负手而立,便是一副着色写意山水中最叫人意境悠远的点睛之处。当他转过身来看着我,我的心明明白白的漏跳了一拍,然后便痴痴看着他向我走来。

    明月公主说的真对,天下间最好的男人尽出于慕容氏了!

    直到他踱着步子不紧不慢走到我面前,我才幡然清醒,连忙矮身行礼道:“奴婢见过二殿下。”

    “免了。”慕容霆于我面前站定,深色的瞳仁中含着如此明显的笑意:“看到我还在发什么呆?”

    他面上虽然淡淡,但上扬的嘴角却挂着明知故问的得意。我脸皮发热,无论如何也不愿说是看他看得呆了,眼珠子一转,朗声回答道:“回二殿下,奴婢方才看到殿下站在菩提树下,忍不住想到,传说释迦摩尼在菩提树下苦思七七四十九日方大彻大悟成为佛陀,他出家前也是一位王子。如今二殿下也站在菩提树下,可见二殿下佛缘深厚,不是寻常人可比的。”

    话音刚落,便见慕容霆唇边笑意倏然了无痕迹,面色一冷淡淡道:“这些台面上的好听话不需说给我听。宫中皆知太子好佛,你倒是下了工夫,弄这些神神叨叨的东西,只可惜找错了对象。”他不屑的一晒:“这些年行军打仗,死在我刀下的鬼魂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说什么成佛之类,岂不可笑!”

    拍马屁拍到了马腿上不说,隐约竟然还有些讽刺味道幽幽袭来。我暗自苦笑,心底不屑辩白,但嘴上却还是逞强道:“二殿下说的是,可奴婢认为,佛魔本为一体。想当年唐太宗手下二员大将秦琼、尉迟恭,哪一个不是杀敌如切瓜聚蚁,百姓依旧悬其像于门侧,尊其为门神守护家园。二殿下前线征战杀敌无数,敌人自然畏惧如修罗恶魔,但殿下保得我大燕国国泰民安,后方百姓得享太平,难道不也是我燕朝百姓眼中保平安的神佛吗?殿下立下如此功绩,怎能说成佛可笑呢?”

    这顿马屁拍的强硬,慕容霆即便受用些也不好表现在脸上,一时间骤然失语,定定看着我,原本不悦的脸上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顿了顿才道:“好一张利嘴!”话虽如此,却没有半分责怪的意思,无端端换了另起个话题突兀道:“——逍遥侯府不日就要竣工。”

    “恭喜殿下——”话题转换的太快,我一时无法跟上,又莫名其妙的听他说:“前些日子我去看过,虽然与太极宫相去甚远,但勉强还可以住住。”

    “——”我愣愣看着他一张英气逼人的面孔腾上一层红光,迎着午后的阳光能发现他的瞳仁并不是完全的黑,而是浓到极致的深红。在明媚骄人的春景中散出淡淡的红色微光,里面各种情绪涌动如潮,几乎将我吞没。

    他负手再走近一步,微微弯下身子。伴着一股好闻的松草香味幽然袭来,他在我耳边轻声道:“既然方才眼中有我,那逍遥侯府未必比不上东宫,你不妨好好想想。”

    我脑中一声轰鸣,惊得几乎弹跳起来,不由自主的退后三步,瞪大了眼睛看着他,一时间尊卑礼仪统统忘到了脑后,连话都无法囫囵出口:“你你你——我我我——”

    这般失态却叫他真正开怀而笑——这一笑着实俊朗无双,更加叫我手足越加无措——又要开口说些什么,忽然主持师太不知从什么地方转了出来,依旧垂目合十,低低道:“殿下,东厢有请。”说完便低头再无二话只匆匆离开,彷如不曾来过。

    笑意从慕容霆脸上一扫而空。他对我挥挥手再不言语,一路匆匆几步便消失在房屋拐角处。留我独自立在原地,心跳如擂鼓一般砰砰作响,许久才缓过劲来。

    回神四望,小园静静无人,唯有那株繁茂的菩提树垂下万千丝绦随风摇摆,仿若人心不定。于是抬脚匆匆离开。拐到前殿在观音面前磕了个头起身欲走,忽然听见身后有人淡定道:“莫忘姑娘好虔诚啊!”

    回头望去,心脏猛然一跳,锦缎斑斓的大内总管虬龙蟒袍衬得赵明德一张似笑非笑的长脸甚是怪异。我连忙行礼,口中道:“奴婢见过赵公公。”

    “姑娘客气了。”赵明德虚虚一让,半受了我的礼。想来我与皇帝的纠葛他不知十成也能猜到五分,故而对我始终抱着恭敬疏离的态度:“姑娘是有心人,神佛必然庇佑。”

    他面上浮出五分笑意,印在眼底却有三分不屑两分猜忌——他在此处,那东厢的贵人是谁其实不难想象。大约以为我有心制造机会接近皇帝,然而他又偏偏在此事上摔过跟头,是故出言试探我:“不过老奴奉劝姑娘一句,虽说成事在天谋事在人,但姑娘用心太过,万一弄巧成拙,反而不美。”

    我口中泛苦,心思实在无法对他言明,只得垂头道:“多谢赵公公提点。奴婢——”缓了缓语气道:“奴婢心思混沌,只求观音大士指一条明路安身立命即可,其余不敢多想。”

    大约眼见我态度甚是坦诚,赵明德忍不住缓了语气道:“姑娘的心情老奴懂得。即然今日有缘你我在佛前一会,能否看在大慈大悲的观世音面子上姑娘给老奴一句明白话?”

    我当然知道他要问我是否愿意伺候皇上,却没料到他居然还能扯上观音菩萨。心下有些好笑,确实在不想与他讨论这些,因为不敢放在脸上,只好低着头装傻道:“张公公要奴婢什么话呢?奴婢是凝阴阁的人,什么都指着自家小主做主,并不敢有什么别的想法。”

    “你——”赵明德不意我回答的如此骑墙,甚是不满,正要再问,那神出鬼没的老师太自观音像后转出,合十道:“赵公公,东厢有事。”又抬眼看我道:“姑娘今天功德已了,若明日再替荣嫔小主焚化经文,烦请尽早为好。”

    语毕,领着欲言又止的赵明德往东厢而去。我拭去一头热汗,转头出了宝华寺,再不愿多待片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