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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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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芍心里原翻来覆去地想了许多,秋兰的话言犹在耳,她又想着自己白日里那一番狂话,若要受了连累,少不得要找白果。毕竟,她只和白果红过脸,别的人是连一次口角都不曾犯过的。她心里既存了事,晚间哪里敢在林泽跟前服侍,只推说身子不爽利,告了假便先回去睡了。哪知,第二日就听白果长叹说白芨晚间触怒了大爷,竟被大爷打发出去了,如今谁去求情也不管用。

    白芍一时心里怕的很,一心想要推说身子仍旧不好,却终究不敢。穿戴好了就往林泽屋里来,见林泽一张脸沉着,心里更摸不到底,只和平日一样打水来服侍着林泽洗漱了一回。

    林泽想到昨日白芨的一番话,此刻见白芍魂不守舍的样子,心中亦猜得七八分。一时又头疼起来,想着如今他也不过五岁大,哪里就想到这些歪七扭八的事情。又见白芍心绪不宁,白果脸上也是凄然之色尽显,便清了清嗓子道:“去把白术叫进来,我有话说。”

    白果忙往外去叫白术,白芍嘴里却微微发苦。想着,莫不是大爷气还没有出完,现下是要把她们一并打发出去了不曾?她性子最耐不住,虽有嬷嬷教导过,终究秉性如此,昨日担了一夜的心,今早又听得那样应该消息,眼下见林泽脸上神色淡漠,心头更怕,双膝一软就跪了下去。

    白果和白术进来的时候,就见白芍泪珠滚滚,哭得一脸涨红,抽噎难止。心里登时一惊,二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一眼,忙紧跑几步也跟着跪下。白果只以为白芍做错了事,便央求道:“白芍若做错了事,大爷只管骂她也就是了,如何竟叫她哭成这样?”见白芍哭得隐隐有些喘不上气来,白果忙膝行几步跪在林泽脚边磕了一个头,“大爷难不成还和她一个小丫头置气不成,她若不好,只管打她骂她都使得,只求大爷别发作她。昨日已经打发出去一个,莫不是今日还要打发出去一个么?”说着,心中又悲又苦,不由地也落下泪来。

    林泽见她三人哭得狠了,只淡淡道:“噤声。”

    白果忙扯着帕子捂了嘴,见白芍脸上涨得通红,连手都不敢抬,忙扯住她的胳膊,好歹让她止住了哭声。

    “我今日叫你们进来,却是有事要和你们说。”说着,林泽拿起桌上刚沏好的茶,一手拿着茶托,一手拈了杯盖闲适地撇了撇茶沫。见白果三人哭声渐止了,才道:“我这屋里的人,一应都是太太细细地察看了才叫进来服侍的。不说这院儿里的丫头,就是廊下喂鸟的,也是最本分老实不过的。”说着,看了一眼白芍,见她神色间也多有害怕,只冷声道:“何况你们在屋里服侍,自然该为表率,如何竟生出别的心思来。”

    白芍一听,几乎要吓得昏死过去。听大爷这一番话,可见得是昨日她和白果的口角之争传到大爷耳中,大爷已知道了!

    “大爷明鉴,这话却哪里说的。”白果见白芍一张脸惨白如纸,心里虽怕,却知道此时若不分辨便无用了。因强忍着泪水哽咽道:“大爷是哪里听来的话,若要说我们姊妹几个,万不敢如此的。这话可不是玩的,大爷可要查清楚了。”

    林泽轻笑一声,暗赞白果自打上一回敲打后,如今已是安分守己最本分的了。只是,眼角一瞥颤颤巍巍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白芍,只轻声道:“你们服侍我的时日不短,往日里在府内上下也极有面子的。不说别处,就是玉儿见了你们,还少不得叫你们一声姐姐的,你们可别做出脸上难看的事情来。”

    又道:“白芨的事情,我本不想说,可你们一个个哭得这样,我少不得就要说一说了。”

    因让白果搀了白芍起来,各自用帕子略擦了擦脸,形容间不那样狼狈了,才缓声道:“昨日白芨在我跟前嚼舌头,我听着不像,才叫她出去。谁知这丫头心大,一股脑地说了许多混账话,故而我驳了你的情面也打发了她出去。”说着,便看向白果,见她神色间多有不忍心,只道:“我知你素日里把白芨当妹妹看来,但你必料不到她是个心眼子最大的,平日里不显,如今一有缝隙却恨不能削尖了脑袋往里头钻。”

    又看了看白芍,轻叹道:“你们都是极好的,只是我心里不曾动过别样的念头,今日索性借着白芨这事,我也把话撂明白了。”见白芍神色一怔,林泽只淡淡地吃了一口茶,继续说:“我房里服侍的丫头,是一概不会抬上来的,不说你们年纪尚小,我也才多大,纵是日后彼此间年纪大了些,也断不许有这些心思生出来。”

    见白芍一脸灰败,又想到这丫头是贾敏亲自选的,模样手艺都挑不出错儿,只有性子略急躁了些不如白果稳重,故而身边许多事情都免了她沾手。今日见她哭得眼圈儿通红,一张脸半点血色都没有的样子,心里不免有些慨叹。

    便道:“你们既服侍了我一场,我焉有不为你们打算的。日后等你们年纪大了,自然有好的小子来求,少不得能嫁过去做个体面的娘子,不比在深宅大院里做姨娘看人脸色强?”又想着自己这话终是逾矩了,复笑道:“这话说来,倒是我没有规矩。然而这确是是我的真心话,你们且心里掂量着罢。”

    看了看时辰,想来先生要启程恐怕也不过这两三日的光景,便吩咐道:“你们也别哭哭啼啼的,我看了心里厌烦。我不日就要随先生上京,你们倒是紧着把我的行李收拾出来要紧。”说罢,便往外面去了。

    白果紧跑几步,见林泽正要出院门,有心想叫住他,却终究只努了努嘴唇没敢出声。倒是林泽忽而想起一事,在月门边站住了脚步,回身见白果正站在院子里正愣愣的出神,便道:“想来,我此番去京城既然和先生一道,倒别劳累了你们几个长途跋涉的跟了去。你们三人自在家里好生拾掇,万事皆按平日里的规矩行事,想来没别的差错。”

    白果听了,忙道:“这怎么行?大爷出门在外的,若没有人照料,一时短了缺了哪里受用。好歹求大爷带了一两个人在身边,才好安我们的心。”

    林泽只摆摆手,“我心里有数,你们只管收拾好了行李,我自和太太那里说去,再没有叫你们去挨训的。”

    白果听见林泽如此说,想到林泽素日脾性,虽温和有礼却又最坚毅的,下了决心轻易不能动摇。也就歇了再要劝的心思,目送林泽出了院门,往太太院子的方向去了,才转身回去屋内。一进屋,就见白芍低头抽噎,白术站在一边神色焦急却不好劝,就轻声道:“白术,你先去把大爷冬日里要穿的鹿皮小靴拿出去放在廊下晒一晒,京中和我们这儿不同,听说是极冷的。”又想到林泽最怕冷怕热的,便道:“我昨日已把太太新做的毛氅和斗篷收拾在厨子上面了,你去拿下来包了,若是够不着,只让刘妈妈帮你搭把手,可仔细别把衣裳给够破了。”

    一时白术去了,屋内就剩了白果和白芍二人,白果又看廊下只有一个小丫头在喂鸟,一个小丫头在浇花,便侧身坐在白芍身旁,低声劝道:“你快别哭了,给人看到了像什么呢。”

    白芍便拿帕子捂了嘴,只睁着一双通红的眼睛看向白果,抽泣道:“我只怕大爷要打发我出去呢,若要这样,我情愿一头碰死在这里。”这话一说,唬得白果忙伸手去掩她唇,只低声道:“你要死了,竟说出这样的话来,打量大爷没发作你呢!”

    白芍一把推开白果的手,只哭道:“昨日里我们吵得话,可见大爷心里明白得很,哪里还用得着我自己去说,大爷若寻了我的不是,必要打发我走的。”想到家里爹娘素日里的脸面,怕都要被自己丢尽了,一时心里发苦,哭得更凶。

    白果忙道:“昨日我们吵的那样凶,就是外面廊下站着的小丫头子们也都听见了,如何能瞒得了大爷。依我看来,大爷今日既没有为这事发作你,必是怜惜你素日妥帖行事,你只好好地守着规矩,大爷话里的意思你也听得明白不是。”

    二人又说了一会儿子话,白芍终被白果再三劝慰止住了眼泪。看日头渐渐地下去了,白芍又想到白芨被打发的着实蹊跷,忍不住问白果,“你说白芨是为什么事情被大爷打发出去了?昨晚我身子不好早早地歇下了,你不是和白芨一处服侍的吗?”

    白果心里也疑惑,想着白芨平日里凡是不大出头,怎么就触怒了大爷。见白芍这样问,又想到大爷之前一番话,莫不是白芨那丫头在大爷跟前道出了白芍的心思,大爷厌她背地里的心眼子就打发了出去?

    见白芍还等她回答,总不好说出这话,便道:“我哪里知道这些呢,昨晚我去打水来给大爷洗漱,才打了水进来就见大爷一脸怒色,白芨跪在地上只哭着却不肯说话,我正想求情呢,就有妈妈来带了白芨出去。我见那地上有一只大爷平日里常把玩的青瓷笔筒都碎了,怕是白芨一时打碎了惹大爷着了恼也未可知。”

    因用这一番缘由把白芍搪塞了过去,却因为之前那一番推测,越想越觉得如此那般,后背却不由地出了一身冷汗。